“哼,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啊,二爷根本没往心里去。”莺歌凉凉地用手掌扇风,指一指灶台上的药汤:“要不然,二爷怎么不让你主子停了这个呢?”
柳黄想也不想:“那是二爷顾着二夫人的体面,以后时间长了,就知道我们姨娘的好处了。要不然,二爷今天怎么来了我们姨娘这里?”
莺歌跺跺脚--自从马丽娘去世,孔连捷按照父兄的意思,给她守一年,书房只用小厮,不用丫头伺候,莺歌几个被打发到外院去了。
“呸,小贱蹄子!”莺歌面目扭曲,指着柳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老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赤胆忠心,也想学你主子,爬二爷的床!”
这话惹恼了柳黄,用力拍打莺歌胳膊,两个大丫头扯头发掐指甲,胡乱撕扯起来。厨房门一开,小茉莉跑着进来,拎起灶上的水壶:“快起开,二爷姨娘进房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水呢!”
七天之后,鞭炮声响,喜气洋洋,六十四台嫁妆从苏府抬出来,绕了北京城半个圈,苏家三小姐嫁进了伯爵府。
第52章
孔连捷再娶当天, 娴姐儿没有睡好。
第二天起床黑着两个眼圈,双玉唬了一跳,煮了鸡蛋给她敷, 双满把挂在架子上的衣裳拿过来。
娴姐儿喝了两口银耳汤, 才坐到菱花铜镜前, 双玉把一条杏黄色大棉帕细细掩在领口,擅长梳头的丫鬟双堂已经捧着梳篦、桂花水站在身后。
“梳个双环髻吧。”娴姐儿面无表情地说。
很快, 双堂挽好发髻, 把一副镶着拇指大珍珠的纯银头面插戴齐全,捧着一面巴掌大的芭蕉扇型铜镜请娴姐儿看。
娴姐儿扫了一眼,站起身,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穿上月白色右衽夹袄,象牙白绣梅花马面裙, 鞋尖缀着两枚拇指大的珍珠。
双玉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一枚巴掌大、洁白无瑕的和田玉喜鹊登枝玉佩--马丽娘的陪嫁--挂在娴姐儿腰间丝绦,用手打理长长的月白色流苏。
时间差不多, 双满到外面等,很快掀开帘子, 昭哥儿在徐妈妈和素心的簇拥下奔进来。
“姐姐!”他高了半个头,话语有和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去年年初马丽娘去世,昭哥儿半懂半不懂, 被身边人的悲戚吓到了, 又也找不到母亲, 哭的惊天动地, 谁也哄不住。孔老太太不放心, 把昭哥儿接到身边, 娴姐儿跟着过去, 姐弟俩在孔老太太的碧纱橱住了大半年,才慢慢好了。
到了年底,孔连捷婚事订的七七八八,把一儿一女接回长春院,过了个年。
娴姐儿拉一拉弟弟月白色的褂子,问道“睡得可好?”
昭哥儿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反问“姐姐歇的可好?近来倒春寒,莫要着凉了。”
她笑着答应,把昭哥儿发髻中的明珠正一正。
另一边,炕桌摆满热气腾腾的食物,昭哥儿的肉末鸡蛋羹和小笼包,娴姐儿的燕窝粥和桂花糕,四色酱菜,还有一碗豆腐脑。
两人默默吃完,娴姐儿检查弟弟衣襟没有食物,才用温水漱口,含了两枚蜜饯,拉着弟弟的手步出远门。
前方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见到一行人立刻扭头跑远,不多时,孙姨娘马姨娘带着慧姐儿旭哥儿快步走出。
娴姐儿的目光从庶弟庶妹身上的月白装束挪到两位姨娘的靛蓝、墨绿衣裳,满意地点点头,率先走向长春院大门。
赵氏手下的翠香带着三辆小油车等在外头,给娴姐儿福了福,扶着姐弟俩钻入车厢,两位姨娘也带着儿女各自上车。
车轮辘辘转动,停下来的时候,到了伯爵府正房花厅,娴姐儿一下车,就听到了欢声笑语。
孔家的人已经到齐了,就连外地的亲戚,老家的旁支也来了人,熙熙攘攘数十人,分男女各坐东西。
赵氏今天容光焕发地,穿着真红色刻丝通袖袄,大概为了避新娘子的风头,带了一副镶祖母绿的头面,站在中间陪几位老太太说话,眼角见到娴姐儿一行,笑道:“来了。”亲自上前,把娴姐儿姐弟四个带到祖父母身边,两位姨娘守在屋外。
时隔数月,娴姐儿又见到了苏小姐,应该说继母了:姑娘家的双环髻换成妇人的牡丹髻,龙眼大的红宝石赤金头面,胸前戴一枚赤金璎珞八宝项圈,正红色凤穿牡丹洒金礼服,整个人犹如一团火焰。
旁边孔连捷满面春风地,也是一身大红团花洒金礼服,腰间一条宝蓝色腰带,挂着两个荷包和一个蝙蝠玉佩,和苏氏并肩而立犹如一对璧人。
娴姐儿垂下目光。
赵氏是宗妇,见人齐了,说两句场面上的话,待厅堂安静下来,就带着两位新人到厅堂正中,老伯爵夫妻一左一右端坐在太师椅中。
小丫鬟送来蒲团,孔连捷带着苏氏双双跪倒,磕头,老伯爷拈须微笑,递来一个薄薄的红包,显然是银票,孔老妇人说了些“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告诉你嫂嫂”的话,递了一个红漆匣子,大概装着首饰,苏氏恭恭敬敬接过,没有打开,递给身后的丫鬟。
之后是兄长,孔连骁打趣弟弟几句,送的也是银票,赵氏也送了一个装首饰的匣子,看了看苏氏作为回礼的针线,笑嘻嘻拉着苏氏的手,“弟妹一看就是个能干的,马上便是端午节,若是不累,便来办我的忙。”
苏氏忙说:“嫂嫂有事,直接吩咐就行,什么帮不帮的。”
赵氏笑着看孔连捷一眼:“可别这么说,二叔嘴上不说,心里啊,该埋怨我了。”
孔连捷给嫂嫂直作揖,引起一阵笑声。
长房的丹姐儿带着夫婿,世孙昱哥儿、庶女玲姐儿庶子时哥儿给新婶婶见礼,苏氏忙拉起怀着孕的丹姐儿,嗔怪“怀着身子呢,别图这些虚的”,对昱哥儿笑一笑,对玲姐儿时哥儿也很友善。
热闹一番,赵氏拉着苏氏过来,挨个指引:“娴姐儿,你见过的,这个是昭哥儿,过了年长个子了,旭哥儿启蒙早,功课很扎实,慧姐儿是个聪明孩子,针线也好。来,好孩子们,这位便是二夫人,以后要叫母亲了。”
关于称呼,赵氏是考虑过的:马丽娘刚刚去世,娴姐儿怕是不乐意,却也改变不了什么,自己卖苏氏和孔连骁个好,老太太也高兴。
果然,娴姐儿客气而疏离地叫一声“二太太”,昭哥儿就像鹦鹉似的叫“二太太”,旭哥儿慧姐儿二话不说,跟着照做。
孔连捷略带为难地看看新婚妻子,苏氏丝毫没有不快,和颜悦色地应了,亲手从丫鬟捧着的托盘里拿过四个镶着金线珍珠的荷包:娴姐儿是石榴红绣牡丹花,昭哥儿是宝蓝色绣宝瓶,慧姐儿是湖绿色绣芙蓉花,旭哥儿是湖蓝色绣松柏。
光这四个荷包,也值几个银子,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装着饰物,娴姐儿没吭声,随手递给丫鬟。
苏氏认了亲戚,收了一堆红包礼物,送出去鞋袜,一早上也就过去了,府里安排席面,招待来观礼的亲戚客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吃过饭犯困,拉着新儿媳的手说些话,就回屋歇息,赵氏把客人安排进府里的客房,慢慢也就各自散去。
回到长春院,孔连捷招呼一声,径直陪苏氏进了新院子,娴姐儿一行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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