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德躬身,不安道:“……陛下,已四十板了,再打下去,只怕……”
李妄仍旧不发一言,拈起茶杯,缓缓喝着。
又十板子后,李妄放下茶杯,终于抬手。
李和从长凳上滚下来,侍卫架起他,双脚拖地,被拖回李妄面前。已没办法跪了,就那么趴在地上,臀部血迹斑斑,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抽搐。
“再有下次,绝不饶你。”李妄冷道。
李和涕泪交加,说不出话来,只恐惧的连连摇头。
“滚出去。”
“……是。”
李和已无法行走,谭德德忙叫人抬了步床来,让李和俯趴着,送他出宫门。行至殿门前时,谭德德脚下一绊,继而踢过去一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跪在这里做什么。”
谭笑笑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瑟缩着不敢做声。
李妄睨过来,冷冷看了一眼,继而移开视线。
谭德德又踢了一脚,“还不送小王爷出去。”
谭笑笑知道躲过一劫,小命保住了,慌忙磕头,爬起来,跟着步床而行。
毕竟是小王爷,伤成这样,谭德德见皇帝似乎气消了些,暂无其他吩咐,便忙出去亲自送小王爷一段。
已是深夜,宫中灯火通明,一行人抬着步辇匆匆而行。
过几重殿门,几座桥,皇帝寝殿远远的不可见,李和方敢大声哼哼。
“停停停。”
宫人停下,李和从袖子里摸出颗药,塞进嘴巴里,也不用水,像吃果子般咯嘣咯嘣嚼碎,艰难吞咽下去。
“可疼死小王了。”药丸下肚,李和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一张白净脸庞涕泪痕迹交错,头冠歪斜,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刚刚我真以为今日会命丧于此,差点尿裤子了。”李和想起那句“重重的打,往死里打”仍心有余悸,“前年十板子,去年二十板子,今年竟五十板子……年年挨打,还越打越多,史上有我这般可怜的王爷吗?”
史上也没你这般不靠谱的王爷,谭德德心道,他屏退侍从,只留下徒弟谭笑笑,方低声道:“小王爷,这究竟怎么回事?陛下好不容易出次宫……”
李和道:“就因为皇兄好不容易出次宫,机会千载难逢,我才铤而走险毅然出手,谁知,哎……”
今日邀皇帝李妄出宫,不过顺嘴一提,谁承想李妄竟会同意。李和惊讶之余,当即生起一念。在李妄于杨府中吃酒的那段时间里,李和加足马力,以足可与战场上急行冲锋的速度,飞快做了种种部署。
好在他早有此念,平常便有所准备,只还不到万全之时,今日兵荒马乱仓促而行,也算勉强就绪。
他还特意选用了离平康坊较近的宅院,平康坊夜里歌舞升平,丝竹声声,香传千里,自有一番绮丽荡漾之意境……
香车宝马,温柔之榻,干净识趣的绝色美人,外加特别的“药酒”,按理应该没有问题。
岂料李妄醒来,发现不对,美人还未踏进房中,他便越窗而逃了……
“……荒唐,实在荒唐,小王爷你这实在荒唐。”谭德德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和委屈道:“我有什么办法,平日在宫里根本无法下手啊。”
“再者,我还不是为了皇兄,为了这天下社稷,”李和接着道,“皇兄继承大统已八年,后宫却空无一人,别说皇后贵妃,连个普通侍妾都无。皇兄主意大,朝臣们劝不动,不敢劝,我不另想它法,可如何是好?”
“哪怕这法子荒唐了些,倘若能从此叫皇兄开窍,广纳后宫,也算功德一件。”李和正色道:“就算日后史书上记我一笔,遗臭万年,我也甘愿认了。”
谭德德:……
“当然,我也是为了自己,”李和愁苦道,“皇兄一日不婚,我便也一日不能成亲,更不敢有子嗣。我都十八了,我想啊,我愁啊。”
谭德德明白这其中内情,见李和就这么坦荡荡说出来,反倒一时不好接话。
“无论如何,以后万万不可了,今日万福,陛下无事,万一……”
“五十板子呐,再不敢了,”李和趴在辇上,有气无力道:“话说,在那巷中到底发生何事,何以皇兄如此震怒?”
仅是下药,皇帝倘若不愿,也无人敢真的强迫行事,李和已经做好皇帝醒来后,撵走美人,骂他一顿的准备。然而皇帝之怒远超他想象,李和虽行事荒唐,却也不笨,断定在那巷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之事,彻底惹到了皇帝。
“这正是老奴想问小王爷的。”谭德德道。
李和茫然道:“我赶到时,陛下已被你家小公公护送出来了,巷中究竟如何,我并不知。只能大略判断,当时巷中确有其他人。”
具体情形怕是无法从陛下口中得出,这事因李和而起,也不必避着他了,谭德德看向一旁的谭笑笑。
谭笑笑忙将自己进入巷内时的所见全盘托出。事关重大,自不敢掉以轻心,事无巨细,每个细节都尽力描述。
听完谭笑笑所言,谭德德与李和对视一眼,一时俱无言。
李和:“如果我没猜错……”
谭德德:“如果小王爷没猜错……”
谭笑笑不敢说话。
“什么女子如此大胆,竟敢轻薄皇兄?”即便不知道李妄身份,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李和从谭笑笑所述中判断出虽那人不知为何没有最终得手,但毋容置疑下过手却是肯定的。
大康女子当真越来越彪悍。
“难怪……”谭德德喃喃道。
难怪皇帝今日要沐浴这么长时间。谭德德想起皇帝磋磨的那处,先前的疑惑便倏然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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