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苏与种瑞很快被带了下去,暂时关押牢中,两人的罪行已清楚不过,如何发落二人,却成了个难题。
一部分人认为, 种瑞逃官, 种苏女扮男装冒名顶替, 可谓罔顾律法, 欺君瞒上,不可饶恕。
另一部分则认为种苏虽冒名做官,然则在职时安分守矩,且屡次救驾有功,在肃清王党中更立有大功,这功过难论。
两拨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杨万顷与几位大臣却反而始终未说话。
嘭,一声轻响,李妄将御笔丢在桌上。
争执声顿时停息。
“杨相,”李妄出声,淡淡道,“你如何说。”
“老臣有个问题想先问陛下。”杨万顷已不复方才的惊诧,十分平静。
李妄看着杨万顷,示意他问。
“陛下是今日才知种大人身份吗?”杨万顷望向案后端坐的天子。
殿中微妙的一静。
李妄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这位老臣,与之对视,空气中短暂的静默,之后从容道:“是。”
杨万顷站在最前面,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里非常不持重的翻了翻眼皮,那意思简直呼之欲出:陛下说的这话陛下自己相信吗?
李妄看见杨万顷这表情,却忽然笑了一下。
“种大人深受陛下信任,然则身犯欺君之罪,陛下认为该如何呢?”杨万顷拱手,问道。
“我大康律法向来赏罚分明,该如何便如何。”李妄淡声道,“杨相,是朕在问你。”
杨万顷沉吟片刻,而后道:“那么老臣以为……”
半个时辰后,朝臣们纷纷从长鸾殿中鱼贯而出,仍有议论之声。
殿內,杨万顷独自留下,站在原地。
李妄走下御座,站到杨万顷面前,说:“辛苦杨相了。”
“哎。”杨万顷感叹一声,摇着头,“身为陛下臣子,辛苦自是应该,只是老臣到底老了,经不起再这般折腾了。”
李妄看着杨万顷,杨万顷亦看着李妄,道:“老臣看着陛下出生,登基,至如今君临天下,老臣深知,陛下是位好皇帝,且老臣可以断言,这上下百年内,都未有能比陛下更好的皇帝,老臣望我大康繁荣昌盛,长盛不衰,老臣也望陛下敞开心扉,得心仪之人朝夕相伴,琴瑟和鸣,纵享人生烟火之乐,天伦之喜……”
“请陛下记住,老臣对大康忠心不二,对陛下忠心不二,总归是站在陛下这边的。”杨万顷深深一揖。
李妄伸手,双手扶起杨万顷,冷峻面容柔和许多。
“杨相之心,朕再明白不过,正因为明白,方才如此。”李妄后退一步,朝杨万顷行了个晚辈之礼,道,“多谢。”
种苏与种瑞的处置公文很快下来了。
种瑞罔顾律法,逃官属实,理应服牢狱,但念在其未造成恶劣影响,且主动告案自首,坦白为宽,陛下法外开恩,责其杖刑四十,另服苦役三个月,种瑞此人终生不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种苏冒兄之名,女扮男装,欺君瞒上,实属大罪,但此事皆因其兄逃官而不得已为之,且其人为官期间,安守本分,更屡次救驾,拯天子于危难之中,更有两次救命之功,并在肃清王党一案中立有不可或缺之大功,因而功过相抵,陛下不予嘉奖,亦不再追究其欺君之罪。
自即日起,除其官服,黜免其职,暂于京中留待观察,自省悔过,另罚种家白银千两,以示惩戒。
至于知情不报的裘进之,也得到相应惩罚。
此公示一出,朝中上下难免又一阵议论。自然有人不满,觉得就这么放过此事还是有点轻巧了,然而转念一想,种苏既然是女扮男装,那么同时也就意味着天子不是断袖了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忧还是该喜。
民间百姓们对责罚结果,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天啊,这是什么传奇故事,天啊,他们的天子终于要成亲了么……
施杖刑时,李妄亲自监刑。
长鸾殿殿外院中支起躺凳,几名专司杖刑的侍卫手握杖板站立一旁,院中还站着几位官员。
种苏已脱了官袍,着普通的素色衣衫,被带到长鸾殿,一同观刑。她此前受过杖刑,虽只受了几杖,那痛楚至今都难以忘记,心知恐怕待会儿种瑞只怕受不起,大抵得哀嚎不止,只希望别晕过去了。
果然。
种瑞原本还忍着,毕竟堂堂七尺男儿,这么多人面前,哀嚎高喊实在有辱斯文,然则五杖下去,便再也忍不住,痛喊出声。
种苏终究不忍目睹,微微偏过头去。
就在这时,李琬来了。
她戴着面纱,裙琚曳地,脚步轻盈,从阳光里翩翩走过,目光里带着点好奇,朝杖刑之处看去。恰逢种瑞正抬头,猛然间四目相对,李琬一怔,露出面纱的美目中闪过一抹慌乱,旋即移开目光。
种瑞额上冷汗津津,哀嚎声卡在了喉咙里。
众人纷纷朝李琬行礼,李琬颔首,走过种苏面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继而走到廊下李妄身旁坐下。
种苏知李琬是来看自己的,心中感到温暖,然而接下来却开始担心起种瑞,那种瑞不知为何,忽尔不叫了。
一杖接一杖的打下去,杖板击在臀肉上发出沉重的闷声,种瑞竟是未再吭声。
莫非晕了?种苏忙转头去看,却见种瑞双目睁的大大的,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死死咬着牙,竟是生生将哀嚎痛喊都憋了下去。
种苏:……
不知道越忍反而越痛吗,更容易内伤。众目睽睽之下,种苏不能出声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种瑞就这么熬完了四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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