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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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更觉得尴尬了,只好打太极道:“你别跟着八卦了。”

岳达超也是个会说话的,他跟了一句:“不是,嘉哥,看在我跟你换班的份儿上,我得给我妹一个交代啊。”

他早知道给岳达超打电话惹出这么多麻烦事,那他还不如骚扰另外一个机长,反正国航内部他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找熟人只是他不想欠不认识的人一个人情。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那实在对不起,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吧。”

岳达超觉得他说了实话,也通情达理道:“哎,好吧,谢谢嘉哥,那祝你顺利啦。”

他这一通社交组合拳打完,早就进了机场。他都没跟方皓说上几句话,眼下到都到快要到了,只好说:“不好意思,一会儿签到了就不好再打电话了,调班的事情比较急。”

方皓冲他笑了笑,没提之前孔欣怡的事,只是回答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谢谢你送我,”他想到什么,换了个话题,小心地问了一句:“叔叔阿姨身体不好吗?”

陈嘉予没否认,也没细说:“嗯,有一段时间了。”

方皓这时候脑子倒是转的飞快,眼下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了,他说:“你住这么远,放着国际航线不飞,要天天飞这么累的短线,是为了回家吧。”

陈嘉予点了点刹车,车子猛地制动了一下,他也没为自己的驾驶技术道歉,而是转过头看着方皓的眼睛:“啊,被你猜中了。” 他没有介意他的揣测。

方皓觉得眼下再多说什么都是自作聪明了,他不想妄自菲薄,滥用对方的好意。所以,就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那倒也谈不上。”陈嘉予道。在家庭责任上面,他向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选择或者放弃任何。在沉默中,汽车到达终点,陈嘉予把方皓放在塔台门口,再往里就是管制区域了,需要刷卡进。

方皓再次礼貌谢过他,陈嘉予说:“别客气,改天有空一起吃饭。”

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估计和他跟那个排班的王翔一样,陈嘉予说请吃饭的人和次数可能都多了去了,这都是社交礼仪。

方皓开完早七点的会,还不到值班时间,所以就去t1买了个早饭,结果就偶遇了在咖啡店坐着聊天的楚怡柔和郑晓旭两人。楚怡柔也是八点的白班,跟他时间差不多。

他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刚坐下来还没说两句话呢,郑晓旭先起身走了。“这周飞大四段,在欧洲呆两天,下周才回来,”郑晓旭临走不忘问楚怡柔道:“有什么想从免税店带的吗,发微信告诉我啊。”

等他走了以后,方皓说了句:“晓旭这么上心啊。”

楚怡柔对这刚刚萌芽的感情挺满意,说:“我真觉得他挺好的,我们在一起也挺有感觉的。”

“我也看好你们。”方皓也颇为欣赏地笑道。

“哎,我觉得他哪儿都挺好的,就是有一个小点……”楚怡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今年三十一了,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也没结婚,是不是有点奇怪。”

方皓想了想,说:“我也马上三十,也没恋爱没成家啊。我觉得挺正常的。可能以前有过?”

楚怡柔才意识到,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们年龄大,就是不知道他以前的恋爱历史。”

方皓表示理解:“嗯,”然后他意味深长的笑笑:“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啊。”

楚怡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顿悟了:“你……你和嘉哥又和好啦?”

“嗯,算是吧。”方皓说,然后低头喝了口咖啡。陈嘉予早上给他买的那大杯冷萃已经要被他喝完了。

“怎么搞的呀,你说说。”楚怡柔好奇。

方皓揉了揉太阳穴,个中原委他其实自己也没完全明搞白:“可能他压力比较大,加上从香港飞过来精神紧张,对于没开灯这种低级错误觉得很难以接受吧。”

“那也不应该牵连到你。”亲眼目睹了方皓那天晚上大雨打湿衬衫的样子,楚怡柔自然是站在他这边。可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他手里的塑料咖啡杯上的“陈”字——普天之下姓陈的虽然多,但是结合之前自己在koza偶遇他们的那一次,楚怡柔当然猜到了是哪个姓陈的投其所好买咖啡给他,不由得一惊:“后来他给你赔礼道歉了?”

方皓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看到了。其实他早上都没发现咖啡杯上的玄机,这么一看确实暧昧,只得解释说:“说来话长。前天下班他送我回家,但我的车还停在机场,所以他今天早上又来接的我,才有了这个。”言罢托了托手中快见底的咖啡。

“哎,我说你们……”楚怡柔终于憋不住了,说:“方皓,你俩这一来一回的,真的不像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这么闹别扭然后这么和好吗?普通朋友会查对方的航班追踪,会明明知道你有车还坚持送你回家?因为方皓嘴很严,所以楚怡柔不算是最懂内情,也并不知道这所有事情背后的铺垫,她仿佛隔山观火,之前也都是看破不说破。可她这观了几个礼拜,终于是看明白了,火烧得挺旺,大有燎原之势。

方皓再怎么迟钝,此刻也懂了她意思,于是很正经地说:“我是一直抱着好好做朋友的心,”然后又不太甘心地补了句:“有的话,那也是他出尔反尔。”他是指之前两个人因为着陆灯闹别扭一事,他自然是抱着简单真诚的想法想挽回友谊,所以他自然问心无愧。

“哎……”楚怡柔揣测说,“你听说过这四个字吗,关心则乱。”

方皓只是推托说:“不太可能吧。他不是前两年还和另外一个空姐谈恋爱吗。”

他倒是只字未提车上他听到陈嘉予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这件事,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消化这个事实,没能理解其中意思。现在细想起来,无非有三种可能:第一种,陈嘉予真的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岳达超逼问才随便编了个理由——但是,孔欣怡很漂亮且有气质,方皓亲眼所见,他推断真的单身直男遇到这样的姑娘不会连饭都不吃就拒绝。第二种,他心里有人了,所以才会不答应岳达超的撮合。方皓觉得这一种可能性最大。第三种,才是楚怡柔说的,就是陈嘉予对自己有意思。可他一直是慢热的人,不喜欢妄自菲薄,人生原则就是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对于陈嘉予这个人,他心里是埋下了点蠢蠢欲动的种子,也许是前天高烧烧糊涂了,也许是这段时间陈嘉予都在无心插柳地栽培,到现在方皓已经觉得大事不好。

第30章 协和

周四晚上,因为第二天要去医院的事,陈嘉予一晚上没睡好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跑过了这种各样的可能性,一闭上眼睛,曹慧在他人生过去三十三年的画面就不断闪回。他父亲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如他一样在疼痛煎熬中度过,还是已经默默接受?

唯一让他稍感轻快和些许慰藉的事,大概是那天送方皓到机场的时候他的反应。陈嘉予觉得自己话说的够明白,我有喜欢的人这几个字,放在谁耳朵里都是颗深水炸弹,能余波荡漾一晚上。陈嘉予投了炸弹后,便在旁边观察方皓的反应,然后他直觉是有那么点意思。

按理说,方皓没回应他这句话,对他和孔欣怡的事情没调笑,没八卦,也没过问。可正是因为没回应,陈嘉予才暗中觉得有戏。换了别的直男朋友,在他身边旁听到了这个八卦,肯定不少调笑两句。当然,不排除一个原因就是方皓不想随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他觉得这样是越界。可是这两天过后,他们再不舒服的话题都聊过了,他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生分。所以,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方皓故意避开不谈。故意不谈,就是因为心虚呗。

到了周五下午,他驱车载上陈正去医院,一路上他们也没交流昨晚过得怎么样,气氛沉闷得很。到医院以后,医生跟他们看了一堆化验结果和单子,一众医学名词让人晕头转向,可最后的结论很简单:现在到了这个截点了,让病人和家属选择生命的长度,还是选择生命的质量。维持现状继续化疗,是常见医学手段,但是也会带来相应的副作用,让病人本来脆弱的身体更加难以承受,严重影响生活质量,属于痛苦地活着。曹慧之前本来对疗程的反应就很大,需要一直住院。现在,在部分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的情况下,是可以选择保守治疗,不继续化疗。

其实这和陈嘉予前一天晚上预想的也差不多,没有什么奇迹,也再没有什么幸运。眼前是他母亲的检测样本,化验数据,还有冷冰冰的医学事实。他有点不太舒服,便借口去卫生间站起来到外面走了走。

最后,是陈正走到外面迎上了他,叫住他说:“有什么事都一会儿再忙,我们先去里面签字。”陈嘉予闻言愣了一下,道:“签什么字?”陈正竟然没看出来他情绪不对,而是以为他接工作或者私人电话来了。陈嘉予也觉得这事挺荒唐,父亲能跟自己聊737的性能聊一晚上,可到了现在却猜不到彼此心思。

陈正很理所当然地说:“下一个疗程的家属知情通知书啊。”

陈嘉予这下明白了,对于陈正来说,这根本不是个决定,或者说他早就替曹慧做了这个决定,根本没想把她卷进来。他感叹他们想法想去甚远,但眼前事还要解决,所以他反对说:“继续还是不继续治疗,这个要妈来决定,不是我们两个的决定。”

陈正坚持道:“那肯定还是继续治疗,不用她操心这种事。”

“正是这种事才需要她操心。”陈嘉予竟然也一反常态,对陈正的话全面否认了,从头到脚都要跟他对着干,“不她操心是谁操心?这是生命尊严的事情。”

父子俩面对面、脸对脸地站着,陈嘉予高出半头,他站得笔直笔直。

陈正被他的气势压住,也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是说了一句:“活着不就是尊严吗。”

陈嘉予说:“那是对于您来说。”再不好听的话他不敢说了,若要他自己选,他当然也会选长度,因为他不想失去至亲。可是,那知道那会是他的私心作祟,他会让曹慧用痛苦来成全自己和父亲,成全一个虚伪的“家庭健全”。

他抬起头,医院外面的树林已经枯黄了,十月底的北京秋风萧瑟,吹打着稀疏的树干,树干剪破天空,留下不可弥补的沟堑。曾经父亲年轻的时候高大英俊,陈嘉予青年时候一直被父亲的老战友说“怎么这么像他”,半像称赞半像诅咒。可是他们像吗?他越来越觉得,不是说他们父子两人渐行渐远,而是他把“不要活得像陈正”当成了人生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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