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洗洗吧,我爸去找药了,”程南挠挠头,忽然想起来什么,“腰上,腰上也洗洗。”
程水北对自己骗小孩儿这件事怀有愧疚,只低着头掬了一抔水洗了洗脸。
夏日的清晨,凉爽的微风从脸颊吹过,程水北心里有无限的热意。
他真的回到了十六年前,见到了只在梦里出现的哥哥和父亲。
程水北叫冷水激出来几分清醒后,准备清理脖子后面的伤口,沾着水的手还没碰到皮肤,就被从屋里拿着药出来的程文秋喝止了。
“哎,伤口不能碰水!”
程水北愣愣直起身子,连带着程南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小南,爸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怎么还记不住?”程文秋一边数落程南一边走过来,拉着程水北示意他坐到一边凳子上,简单替他清理了伤口边缘,再细细的上药。
程南平白挨了一顿说,垂头丧气地小声叫了句“爸”。
程文秋替程水北处理完伤口,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爸不是怪小南,是怕小南以后照顾不好自己。”
程水北突然读懂了这话——这一年,他们的爸爸应该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
“知道了,爸,我以后不会忘的。”程南抽了下鼻子,连带着把眼底的东西憋了回去,而后小声地嘀咕着,“再说了,我还有爸爸照顾呢。”
空气里是十足的宁静,程水北感觉到替自己上药的那只手都开始颤抖。
程文秋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手指也开始微微发力,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在程南紧张担忧的目光下,程文秋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爸爸……会照顾小南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程南也知道。
程水北洞悉着这个小院子里每个人的未来与过去,却只能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任由不能相认的父亲替自己上药。
程南假模假式地跑到水管底下洗了把脸,拍打干净自己身上的灰,将一个父亲跟前肆意调皮的自己又收拾回外人眼里懂事的模样。
程水北木然地看着,享受着他阔别已久的睡梦中才会出现的安宁平和,心中却有无限波澜,在冲不破的心之壁垒后激情荡漾。
“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程文秋终于忙活完,带着老茧的粗粝手指在程水北的后颈边上滑过,掠起小程心里的无限不可说。
程水北起身言谢:“谢谢。”
程南洗漱完在廊下炉灶和院子里来回跑了好几趟,将一个洗澡的大铁盆扣在地上当桌子,摆上做好的饭菜。
父子俩收拾东西准备吃饭,程水北依依不舍地看着,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没有理由继续叨扰下去,小院儿里的安宁不属于他。
“程叔叔再见,程南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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