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道身影,头脑停滞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爆发了力气,挣扎着抬起头,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向上看去。
待看清颜清身边之人的面孔时,华伯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瞳孔。她的面容,他就算再过数十万年也绝不会忘!
是她!是那个救走颜清,坏了他好事的人类!若非是这个卑贱的人类,今日站在这睥睨天下的妖王便是他华伯寅,哪里还轮得到颜清?
可那个人类重伤不治,早已命丧黄泉,又怎会安然无恙地重新站在他的面前?但她们身上的气息分明一模一样!
见华伯寅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显然对她恨之入骨,凌蝶儿弯起眉眼,笑意盈盈地与他叙旧道:“华老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近日可还安好,身体可有不适?”
“说起来虽有两万余年未见,但蝶儿与老祖也算旧识,亦有生死之交。可否需要……”凌蝶儿看了一眼他的双腿,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蝶儿来为老祖诊治?”
当真是她!华伯寅的心中霎时燃起熊熊怒火,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几乎摧毁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杀了她!杀了她!此时华伯寅的脑海之中唯有这一个声音,如魔音贯耳、不绝如缕。
他运起全身的妖力想要一举冲破颜清的禁制,即便孤注一掷,他也要让面前这个卑劣的人类为他陪葬!
可在实力的全盘压制前,他此举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颜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将他将要爆发的妖力全数封在了他的体内。
肆虐、暴戾的妖力在华伯寅体内横冲直撞、焚巢荡穴,却始终无法寻到一个出口。
眼看着他的脸逐渐涨红,再由红转黑,凌蝶儿这才轻轻捏了捏颜清的手,笑着说道:“阿清,稍慢。”
她松开颜清的手,走近华伯寅的跟前,微微俯下身,柔声说道:“华老祖,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初遇?”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向来柔和的目光之中却压抑着一丝痛苦与偏执:“那时的天空也似这般乌云压城,前路渺茫、走投无路,沉闷得让蝶儿险些喘不过气。然而金光乍现,这才给了蝶儿一线生机。”
凌蝶儿低下头看向华伯寅,问道:“华老祖,你可还记得那些被你所害之妖?午夜梦回,你又可曾有过愧疚?”
“罢了。”凌蝶儿轻轻叹气,“怕是他们也不屑于听到你的忏悔,还无故脏了他们的耳朵、扰了他们的清净。”
她笑了笑,指尖却悄然无息地萦绕了一缕颜清的妖力,化手为爪,猛然一挥。
伴随着一阵皮肉被利刃切割、鲜血四溅落地的声响,华伯寅的丹田处刹那间皮开肉绽,露出了那颗妖力磅礴却毒纹弥漫的妖丹。
堵塞的血液寻到了出口,蜂拥而至,往外一泻千里。
潜伏在他体内万年之久的蛇毒在妖力的暴动下被惊醒,骤然发作,转瞬便将血液染为了怵目惊心的黑紫色,沿着伤口向内腐蚀,所到之处皆化血水,骨肉无存。
凌蝶儿任由散着黑气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身上,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腐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而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恍惚之间,华伯寅竟从她的身上看见了颜清的影子。
凌蝶儿沉着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前任树族族长,柳成源。”
“啊!”华伯寅发出了一声哀嚎,然而妖力被疏通的爽感却比之更甚,一时竟掩盖了痛感,让他有些甘之如饴。
茈萝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凌蝶儿吩咐的任务,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柳闻辞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柳闻辞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微不可查的有些发颤。
柳闻衣含笑的眼眸沉了下去,那双青翠的绿瞳此刻却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暗流汹涌。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父亲去世了太久,他竟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父亲一己之力筑建的城墙分崩离析,柔弱的母亲眼角含泪挺身而出,将偌大树族与他们兄弟护在身后。
此后,世间再无树族族长柳成源的掌上明珠,而多了一位杀伐果决的鲤族大妖锦如菱。可这风光无限背后的心酸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凌蝶儿将手用力挥下,无数道爪痕星罗棋布,血液迸发,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前任妖后,安挽缘。”
颜清看着凌蝶儿略显单薄的背影,手指微动,却并未阻止。
时过境迁,他已并未当年那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幼狐,然而逝者如斯,一去不返。即便冲来一世,他亦无法挽回。
华伯寅低头忍下喉间的闷哼,浑身止不住剧烈地颤抖。当年他对他们所做之事,她竟一一还在了他的身上。
凌蝶儿将手缓缓移到华伯寅支撑身形的双手前,微微一用力。
“噗——”十指被连根切断,向四周飞去。
凌蝶儿冷着脸,继续说道:“前任羽族族长,凤栖瑞。”
孔临沉缓缓收敛翅膀落在他们的身后,即便如今她已不再是羽妖,亦失去了凤翎戒的庇佑,羽族不必再听她号令,但他还是以臣服之姿低下了头。
她是义父认定的人,亦于羽族有恩。
以凡人之躯游走妖界,运筹帷幄、一击制敌。是她打破了这持续两万余年的僵局,她早就胜了他们千万倍。
“啊!”十指连心,华伯寅发出一声哀嚎,身体没有了双手的支撑,猛地前倾摔倒在地。
凌蝶儿直起身子,冷眼看着剧毒一寸一寸侵蚀他的躯体:“前任妖王,颜无瑜。”
颜清隐在袖中的双手青筋暴起,目光冰冷,眼尾的鲜红却愈发妖艳。
他内心的妖兽不断发出嘶吼,想要挣脱牢笼的束缚,却被凌蝶儿温和的眼神轻抚,又回归了平静。
跨时两万余年的恩怨,也是时候尘埃落定。
华伯寅失去手指的双手抠进泥土里,遍身尘土与血污。他不再风光无限,满身的骄傲被她踩在了脚下、踏进了土里,生不如死。
凌蝶儿微微握拳,华伯寅一半妖丹便瞬间化为齑粉:“前任豹族族长,云见怀。”
云未逢站在一侧,压抑着豹瞳之中的悲痛。他比哥哥们生的晚,记事之时一切都早已成了过往云烟,难觅踪迹。
但在他记忆之中,似乎从未出现过爹如传闻中那般神采飞扬、壮志凌云的模样。
他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坐在庭院中静默地注视着远方,一坐便是一整天;而娘则站在不远处,以泪洗面。
他幼时不明所以,直至长大后独当一面,逐步触碰到了这权力的顶峰,并暗中调查这背后的辛秘,一切才豁然开朗。
原本,不该是这样。
凌蝶儿松开手,看向远处的那道身影,红唇轻启:“大将军,罗迦。”
罗迦站在城门之上与她对视,他背靠城墙,双手环在胸前,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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