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开工哨子一响,天还没亮时便打着火把从营地急行军了二十公里而来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就谁也顾不上寒冷,立刻开始劳动。挖土的挖土,装车的装车,人人干劲十足。独轮车堆得满满当当,推车的人还健步如飞。
大家都说,只要干活的动作够快,寒冷就赶不上我。
整个工地上号声震天,加油打气声此起彼伏,谁也没喊一声脚疼。其实大家都冻麻了,压根没有知觉。
因为独轮车的数量有限,挖土组的男知青又跟人形挖掘机似的,随着台田越来越高,挖出来的土竟然来不及运上去了。
知青们都感觉这样不行,得想办法。
杜忠江等人弄来了剩下的几根长毛竹杆,在台田边上架了几个滑轮组,开始用土箕一筐筐地往上面运土。
即使这样,大家仍然不满足,又石破天惊地想出了人站在梯形台田新构建的坡面上,跟他们挖排水沟运土时一样,一个个接龙将土运送到台田上的招儿。
小伙伴们风风火火,吓得田蓝赶紧喊停。先不说站在坡面上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就是人的膝盖以下都陷在土里,时间久了,搞不好整条腿都得坏死掉啊。
真是不要命了!
后来还是农场给他们弄来了拖拉机帮忙,大家才勉强放弃这疯狂的念头。
这般不惜力气只谈奉献的忘我工作,新兵连的同志们是为了开小灶吃大餐吗?想得美,哪来的大餐。
午饭是食堂师傅从营房用板车推到工地上的。金黄色的小米糕跟外面裹了小麦粉的高粱饼以及玉米碜子倒是管饱,但脸盆里装着的菜无论土豆熬大白菜还是大酱烧萝卜亦或者是咸菜,都看不到半点油花。
连田蓝这个夜夜都有大餐补充能量的开挂之人都被锻炼的体力和饭量同步增长,一顿就能干掉一大搪瓷缸子的小米糕再来三块高粱饼。完了以后,她还能装满了一搪瓷缸的玉米碜子粥润润喉咙。
吃播都得在她面前跪下来叫爸爸。
就这样,大家也没抱怨一声日子太苦。戴金霞他们几个还认真地安慰自己的同伴:“等咱们开出了田种上了庄稼打了粮食,我们就能把现在吃的口粮还回去了。”
田蓝瞬间眼前发黑有点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他人却跟着点头,甚至有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对,我们不是吃闲饭等人养的。”
好吧,田蓝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年代雷锋会是全民偶像了。不仅仅因为国家大力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更因为他的精神符合现在的主流价值观啊。
为了国家建设,大家自觉自愿地充当革命的螺丝钉。谁也没陷入自我感动,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啥好感动的。
劳动让他们实现了社会价值,获得了整个社会的肯定。劳动最光荣。
晚上天黑透了,大家还不愿意歇下,想要接着平整挖出来垫上去的沙土。
高连长害怕这帮死命干活的新兵蛋子会跌进刚挖出的水塘里淹死冻死,强行勒令他们赶紧回营房休息。
田蓝坐在饭堂里吃晚饭的时候,才感觉到脚疼。其实上午十点钟过后,日头变大了,大家便身上暖烘烘的,脚板心甚至发烫,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冷,反而还挺舒服的。但她知道长此以往可不行,盐碱都伤皮肤,时间久了,大家的腿脚都会伤到的。
她琢磨着得给大家做能穿着下田干活的鞋。
眼下几乎所有物资都要凭票供应,知青们天天干活本来就费鞋,鞋子自然紧张。她得找轻便舒服而且材料容易得到的东西做鞋子。
女知青们坐在一起商量,其实最需要鞋子的人是男知青。他们基本上包揽了耗费体力大的挖土工作,距离地下水最近,也最冷。
徐文秀提议:“咱们找鸡毛吧,我记得我在书上看过,稻草跟鸡毛一起打草鞋,穿着轻便而且特别暖和。”
稻草倒是不难找,因为本地产谷子,谷子的秸秆跟稻草好像也差不多。但是鸡毛这事难办,这里农场的老职工倒是基本家家户户都养鸡呢,可是鸡屁.股是主妇们的小银行,谁家没事舍得杀鸡啊。你从活鸡身上拔鸡毛?朋友,你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也很胆大啊。
田蓝想了想,提议道:“咱们找别的东西代替鸡毛吧,像是柳絮还有……对了,芦花,我记得芦花也能做鞋的。”
她爷爷就说以前哪有保暖棉鞋穿,大家都是穿芦花鞋过冬。
同田蓝一般年纪的初中毕业生薛秀琴满脸茫然:“芦花,我们哪有芦花啊。等明年的柳絮还差不多。”
戴金霞和徐文秀都笑翻了,哈哈哈哈,这个傻孩子,她以为芦花是什么啊。
田蓝笑着解释:“就是芦苇长的那个白絮絮,我们埋在台田下面的芦苇。”
宁甘农场不长竹子,但是野芦苇倒是不少,尤其是洼地,一长就是一大片。本地人拿它们当饲料喂羊,尤其青贮之后,秋冬季节羊群的主打饲料便是它们。
田蓝瞧见之后,就请老职工带队去割芦苇杆子,压在台田下一直引到斜坡面露出来,好充当排盐碱的暗管。否则重力作用下,水往下跑,淤积在里面,不容易流到旁边的水塘中。
结果老职工压根就没让知青动手,畜牧班的人直接赶了车过去,一车车地给他们送芦苇杆子,让他们做好手上的事就行。
搞得知青们都挺囧的,感觉自己做点事情都要一堆人在旁边帮衬。他们真成了娃娃,备受宠爱的娃娃。
戴金霞放下碗筷,起身道:“那我们去跟人说一声吧,明天请他们帮忙把芦花也捋过来。”
徐文秀赶紧喊她:“等学习完了再过去吧,马上要开始了。”
现在农场忙完了秋收又筑好了堤坝,差不多要准备猫冬,政治学习任务就安排上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军垦新战士,除了积极参加军事训练外,改造思想的任务也时刻都不能放松。
大家吃过饭就回营房,各个小组围在一起学习。
田蓝也搞不明白是集体主义熏陶下成长的孩子纪律意识特别强,还是大家作为知青个个都铆足了劲好好表现,不能在异乡丢脸;反正即便高连长没打着手电筒过来检查他们的学习情况,大家也认认真真地学完了一篇领袖的文章。
看时间差不多了,戴金霞在记录本上打了√,又让参加学习的人签好自己的名字,才站起来:“那我们去跟人说芦花还有秸秆的事情吧。”
几个女知青都跟着放下了自己的笔记本,一并往畜牧班方向去。
听了她们的请求,羊圈值班的大婶相当痛快地答应:“没问题,你们等着,明天给你们用麻袋装。”
说着,她还眨眼睛朝女知青笑,“女娃娃心软哦,这是在心疼自己的男娃娃了。”
女同志们赶紧集体摇头否认,这个年代很讲究男女大防呢。个人作风问题可重要了,乱来的都是流氓。
大婶满脸姨母笑,嘴上说着:“我晓得我晓得”,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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