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那老婆婆面生畏怯, 眼珠子转的飞快,还欲跟陆恒装可怜。
陆恒刹那愕然。
余晚媱脸色发黑,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蹲地上拣一颗石子朝老婆婆扔去,砸到她肩头, 凶神恶煞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吓唬你?赶紧走!不然打你!”
老婆婆先前看她柔柔弱弱, 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眼下瞧她凶狠泼辣, 也发怵。
余晚媱作势撸袖子, 她一转头跑的飞快,哪有半点老人家的衰弱,看的陆恒乍舌,她的手腕细白纤瘦, 哪里能打的动人,她自来温柔, 说话声都不大,即使和他有怨怼,也没见过她这么凶,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她表现的如何拧巴,她一直是娇滴滴的,这跟她本身气韵分不开。
陆恒有点想笑, 但看她神情严肃,又觉得笑了, 会让她生气。
余晚媱放下袖子, 慢吞吞往前走, 走两步下意识回头看他,发觉他跟着,才又扭过脸。
“你是担心我吗?”身后男人用很低很低的嗓音问她。
余晚媱面色不好,不愿跟他多言,走的很快,直到一间陈旧宅院,那屋檐上结了蛛丝,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余家的那些仆役都没了影,这么个破落院子,跟京里的高宅大院属实没法比。
余晚媱推开那扇门,跨进门里,过了前堂,入二门是一间不大屋舍,这是余忠旺住的主卧,再往后就是她跟余雪晨的小院子,地上的青石许是很久没人行走,已长满了青苔,容易打滑。
陆恒看她只抬头看四周,脚下不顾,果然没一会她的脚一滑,他伸手扶住人,她却不领情的挥开他的手,上到台阶,转身和他平视,“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陆恒五指握紧。
“担心你没脑子被拍花子骗卖了?你少自作多情,”余晚媱刺他,提着裙子上到屋廊,再回头,他果然垂着脸,看起来很落寞,她扭过身,想推门进屋。
“这里不适合住人,你随我回衙门吧,”陆恒叫住她。
余晚媱仰头看着上面屋梁一层厚厚的灰,确实不适合住人。
陆恒温声道,“便是跟我置气,也不应当拿自己的安全不当回事。”
余晚媱还是将门推开,里边儿摆设依旧是她离开家门时的样子,只是有些器具早被那些官差打碎了,地上原本很乱,应是有人提前收拾过,窗边的木花盆空着,她以前种的兰花,也没了。
这里真的不能住人了。
“我并非瞧不起这居处,我的一举一动这些地方官都盯着,先前你被我救回衙门,尚且有侍卫护佑,你住在这里,若有事,我对不起傅老夫人,”陆恒解释道。
余晚媱收回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柔柔笑道,“回吧。”
陆恒一颗心定住,任她如来时般走到身前,她的背影颓唐,这个屋宅承载着她所有的年少时光,即使现今收回来了,也是物是人非。
他们再折回衙门,小厮告诉陆恒,陈二太爷的嫡长子陈宣递来请柬,特设了酒席邀他和胡镶入府,胡镶已经先去了。
圣人南巡住在这江南陈家,这陈家得享荣恩,寻常官员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陆恒自是不能推脱。
他进陈府迟了些,但以陈肃为首的地方盐官都候在门口,将他迎进门,江南陈家他没来过,但是燕京陈家他却去过,人人都说,燕京陈家是靠着泼天富贵才在京里站稳了脚跟,但在他看来,燕京陈家的奢靡和一般贵族人家没什么区别,可这江南陈家便不同了,光这座府宅便能与陆家媲美,陆家是世袭的侯府,府宅在京里虽比不得英国公府,但也称得上是宏大,若不然也不可能容纳那么多族老住下。
他进了陈府后,由人引路,一路见园林假山,雕梁画栋,比燕京陈家更有派头,他们到了正堂,那里摆了两桌席面,陈宣自旁边夹道迎胡镶出来,两人笑容满面,也不知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陆恒收回目光,坐到上首,胡镶也跟着入座,其余人才敢坐下。
陈肃率先朝陆恒敬酒,“下官敬大人一杯薄酒。”
陆恒扯着唇呷了口酒,目光巡视一周,问他,“你们盐课司新上任的大使是谁?”
陈肃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还没来得及选新大使,如今只盐课司的攒典暂担职责。”
陆恒微笑,“让他明个把税课账簿送过来,本官要查看。”
税课账簿记录着各年灶课1并着分发给各盐商的盐引。
陈肃犹疑,转向胡镶,“这事儿……”
胡镶摇摇手,“陆大人来催捐输,看个盐课账簿,走的正常道儿,犯不着问我。”
陈肃笑呵呵,“自然的,自然的,陆大人想看什么都可。”
陆恒咕了口酒。
陈宣过来给他敬酒,陈家人天生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恒也回他一个。
脑子里回忆着韩云生临走时向他透露的话,十五年前的那场刺杀是皇后主使,幽冥阁遭锦衣卫血洗,若这话是真的,锦衣卫大约已不再是圣人的亲兵,而是皇后手中的刀,她想杀谁,谁还能逃的掉?
陈家在这当中又起到什么作用?
满桌子人轮流给陆恒敬酒,陆恒来而不拒,喝的醺醉时,胡镶被人扶走。
陈宣调笑道,“陆大人看着也喝多了,还不赶紧送大人去客房醒醒酒。”
一小厮上前,陆恒捏着眉心,搭着那小厮的手背离开席上,这酒席就差不多散了。
陆恒躺到客房的榻上,鼻息间嗅到一股香,燥热席卷而来,他朝外叫人,片晌屋门打开,一人扭着水蛇腰入内,妖妖娆娆的走到榻前,脂粉味冲鼻,她想摸他的脸,他趁着神识还有一丝清明,斥道,“现在滚出去,本官饶你一条命。”
那女人娇笑,“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假正经呢,不如让奴家服侍您,奴家不求名分,只求大人愉悦。”
她张开细长手指,欲褪他的衣衫,那手指犹如毒蛇信子,似要将他拆吃入腹。
陆恒呼一口浊气,骤然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那女人不防他真有力气,被他掐的栽到地上,尖叫了声救命。
外头却没人再进来,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陆恒从榻上没事人一样下地,手一松放掉她,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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