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怕成这样?”陆恒问道。
顾淮山心有戚戚,“东宫心思难猜,我不能冒险。”
“您冒险什么?您只要继续过着逗鸟看花的闲淡日子,不参与朝政,您一点儿事都没有,”陆恒慢条斯理的说出来,长长的眸盯着他,神色发冷,“您的晚节不保都没人在意,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您难道还盼着东宫继位后,能留您好活?”
顾淮山老脸一讪,“你还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礼数。”
陆恒置若罔闻,“您德高望重,学生遍布朝堂,东宫若真是下一任君主,头一个便不会放过您,您比晚辈多活了这么多年,莫非这也看不出?”
若在从前,顾淮山确实看不出,他是在私德上有亏,但他对东宫是实打实的忠诚,一心为东宫筹谋,当年太子势弱,他被圣人指给太子做先生,顾淮山教过很多学生,京中多数权贵子弟都桀骜不驯,即便如陆恒这般谦逊得体,也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卑微委屈。
太子不同,当年的太子不得圣人疼爱,性格却甚是乖巧可怜,听话懂事,顾淮山教导他极舒心,有一次皇后因琐碎小事被圣人禁足,太子躲在东宫哭了整整一天,顾淮山找到他时,那两只眼睛肿得赛水泡,扑到他怀里呜哇哇的哭着说没人帮他救母后。
顾淮山是个心软的人,就这么答应下来,帮他扶持他。
太子日渐长大,对顾淮山仍然敬重,英国公府的恩赏从来都是京里唯一份的,顾淮山并没想过等太子继位后,借着朝中学生暗中操控朝政,在他眼里,太子只是他教过的学生。
只是自从三皇子被驱逐出燕京后,东宫的态度变化太明显了,寻常恩赏减少不说,往日闲暇时分,太子也会请他入宫闲谈,近来太子虽还唤他先生,却已隐隐有高位者姿态。
顾淮山还没蠢到看不透的地步,“你也是我的学生,我为何要将窈儿嫁给你?”
陆恒寒声道,“因为我们两家已经上了一条船,要死一起死。”
顾淮山惊愕的张大眼,“你、你小子威胁我!”
陆恒垂着眼不动。
顾淮山蹭的站起身,手指着他,“我怕你不成!”
陆恒面色铁青,“她不能嫁给别人,她只能嫁给我。”
顾淮山的胡须直抖,“反了!反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气的恨不能把陆恒暴打一顿,却又无计可施,就在他快泄气时,傅氏抱着岁岁过来敲门,顾淮山忙将门打开,陆恒就见傅氏怀里的岁岁又大了点,白白嫩嫩的,嘴里咬着细软的糕点,也吃不了多少,没咬几口就松了。
傅氏将岁岁递给陆恒,陆恒伸手抱住,岁岁不太认得人,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回刚被他抱住,就瘪嘴嚎起来,嘴里叫着,“母齐!母齐!”
陆恒是知道余晚媱出去散心的,只是惊奇她没带岁岁走。
傅氏红着眼睛揩揩帕子,将手里的点心再递一个给陆恒,陆恒喂到岁岁嘴边,这小家伙闻见香就忘了嚎,小嘴巴巴嚅着,吃的停不住。
傅氏笑道,“有了吃的就忘了娘。”
岁岁不知愁的眨巴着大眼睛,还冲她咯咯笑,小嘴兜不住糕点,口水跟着流。
陆恒用白巾子给她抹脸,想象着余晚媱照顾她时的温柔,做了母亲后,她的眼里只有岁岁,不再给过他半分眼神。
他也想笑,没笑出来。
傅氏拉着顾淮山坐倒,斟酌着话道,“瑾瑜,窈儿出门散心去了,临走时特意嘱咐我,让你把岁岁带回陆家。”
陆恒眼睫抖动了一下,视线落到岁岁颈上的长命锁,上次岁岁抓周时,他就注意到了,那时心里只感到高兴,她愿意给岁岁戴长命锁,她心底承认他是岁岁的父亲,这是好事。
可她不要他们父女了。
陆恒心口钝痛,淡淡问道,“她何时回京?”
傅氏道,“她去的碧水庄,离京里算不得远,也就玩一两个月再归家。”
到时她也给余晚媱挑好了夫婿,回来就可以成亲。
陆恒扯一下嘴角,“她带了谁出门?”
傅氏回道,“窈儿谁也没带,我打发了几个婆子和小厮跟着,不会出甚事。”
陆恒心中不安放大,她知道了顾淮山嫌她累赘,想将她随意嫁出去,她明明对顾家已经失望透顶,岁岁都交托给了他,她已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从前她能逃出陆家,现今她也会离开顾家。
陆恒陡然起身,“我要去碧水庄看看。”
傅氏犹豫着,“她只是想清净。”
“老夫人,您是最疼她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陆恒道。
傅氏错愕,余晚媱想要什么,她被陆恒伤过,在陆恒死缠烂打下有了回头的念想,然后被傅氏掐灭了。
她说她不想嫁人。
这是真话。
若逼她……
傅氏急忙起身,和陆恒道,“我这就将她接回来。”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弄丢了十五年,终于找回来,她不想再丢第二次。
——
从京里到碧水庄差不多只用一个时辰,陆恒和顾淮山夫妇下马车后,那庄园里的租户赶紧毕恭毕敬将他们迎进来,不多时,跟着余晚媱来的婆子和小厮们都站到堂前,个个儿直哆嗦。
傅氏颤着声问,“窈儿呢?”
那些人扑通跪到地上,一个胆大的婆子哭道,“回老夫人话,三姑娘进了庄子说让奴婢们别总跟着,奴婢们看她常在屋里呆着,也怕打搅了她,便没敢靠近,可、可前儿有婆子进她屋送换洗衣裳,却发现三姑娘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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