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薇必须得承认一件事,经常见到的人悄无声息得消失很反常,而消失很久的人突然出现更令人不适应,尤里·格奥尔基耶维奇·伊瓦申科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他沉迷于研究欧洲历史,人文地理,对那些知识了如指掌。喜爱系统概率学,曾经在乌克兰,白俄和俄罗斯四处周游,仅仅为了收集关于自己家族150年内的家族史,甚至绘制出各式各样,拥有无数分支的家族树状图,尤里祖父辈的名字长得没法用一张便签纸写完。
天色灰蒙,没有阳光,也没有雨雪,冷得出奇。跟她介绍旅行的尤里在某个网络平台有着超过几十万的粉丝,是个小有名气的视频博主。
“所以,从假期开始,你都在环游中欧,拍摄风景图片,收集素材,为了写你的游记。”创作旅行文学的作家如同幽灵,在世界的每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游荡,他们没有边界感,能够保持永恒不变的特质,享受孤独,与城市分享爱意。
“先别这么说,我听尼娜说,你交了一个俄罗斯的男朋友?”很显然,米薇不想回答。
“换个问题,他叫什么名字,姓氏是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查到他的家底,至少在他家族50年以内的事情。你不觉得研究一个人的家族史很有意思吗?”尤里敢打赌,只要时间够,他完全可以查清任何人的信息。
没有犹豫,她立刻否决:“不觉得。”
或许,这就叫职业病,深入骨髓的程度。
……
“已经半个月了,你们老板这次出差真久啊——”她恹恹地靠在车窗旁,垂眸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慢条斯理地打开精致的包装盒,拆着今日份的礼物——动物造型的软糖饼干,换个说法,哄骗小女孩的低级手段。
米薇完全忽视了车里的边牧犬,直到边牧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朝她吐舌头,表示热情,“原来你们老板还养狗啊?我可以摸摸它吗?它会不会攻击陌生人?”
好吧,她承认,克留科夫的招数成功了。记得那天阿列克谢随口问道过,是否有对动物毛发过敏的症状,大概是因为它。
“小可爱,真乖——来让我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刚用中文问完,米薇脑海里浮现出一句,俄罗斯的狗狗听不懂中文,她改口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呢……球球,你爸不要你了,你说该怎么办,要不你以后跟我姓,叫米球。”
时间推移,过去一个月了,连漫长的冬季也快进入真正的尾声,今天司机特意告诉她,有个人今天回来。
匆匆一瞥间,黑色的瞳孔里映入一道身影,男人拥有着斯拉夫人普遍的面孔特征,高眉深目,眼神锐利。
“晚上好,克留科夫先生,这首歌听着和你很配。”可能为了缓解见面时的尴尬,她下意识补充说道,歌曲的旋律让人仿佛置身于某种世界模糊的忧伤,特意去看了眼歌名……你能听到我的心吗。
米薇不知道,她的脸颊被冻得微微泛红,睫毛扑朔如同蛾翅歇落在洁白的面容上,模样动人极了。
“晚上好,米薇。”伊戈尔的回复总是这样,冷冷淡淡,察觉不到他真正的情绪。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快一个月没见过面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阿列克谢总跟我说,你工作很忙,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
无论怎样,内部装潢的风格无疑能反映房间主人的审美趣味,全木质家具,枝形的吊顶灯发出唯一的光源,直白地袒露着浸透黑暗般的神秘。地板铺满了深胡桃色的地毯,半面墙壁都是珍藏版书籍,墙壁的画框里装裱着高纬度针叶林里的雪地,晚暮间的白桦林的油画,巨大的镂空地球仪落地摆件,精细的手绘地图册。
深棕色的办公桌上堆放着打印纸,还有日程表,案卷,钢笔,待处理的文件……寂静的漆黑里,她刚抬头,屏住呼吸,视线相撞间,对话自然而然发生了。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用紧张,只是觉得我们之前有误会,应该早点解除。”
如此正常地和他说话,还是第一次,没有威胁和强迫,双方处于平等的地位。米薇莫名觉得欣慰,同时也察觉到对方神情里的疲惫,眼角因睡眠质量低下而产生浅色的阴影。
“你报警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去报警的事。”他顿了一下,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眸去看女孩听到言语后的表情。
他可爱的米薇居然愚蠢到跑去警局报警,天真得把一切都告诉了警察,本来她无果的报警不会有任何作用,可惜叶普根尼知道了。
从前,伊戈尔绝对不会允许在家族事业上出现可笑的差错,直到那场弥撒仪式上她的意外闯入。现在,他也成了自己口中的蠢货,发自内心厌恶久违的脱离掌控,果实腐烂落地,也不会被人采摘。应该说,可怜的付出得不到一丝回报。
“我们一直不够了解彼此,所以今天我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戈尔·库茹盖托维奇·克留科夫,圣彼得堡人,世家从政,从商。没有肤色和种族歧视,更没有你所谓的黄热病倾向,不讨厌亚洲人,我喜欢一个女孩,无关乎她的国籍、种族、背景。”
怪不得,警察对他没用,转账数字也可以豪到无底线,她在心底感慨,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合同不做数,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我很报歉,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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