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很理亏,没吱声。周珩倒是善解人意,我明白,那时候我不信你们,你们也不信我。若不是云飞白舍命来告,我也未必会信。
老贾听了他的话,似乎卸下了肩头一副重担,他松了口气,这才道:我不姓贾,我姓白,我叫白老贾。要说的,那俩应该都说过了。祈村屠村,不是海匪,是官家的兵。
周珩冷然道:那两位,我也问过。你们的证据是什么?
老家从怀里套出个小布包,一层一层的揭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纸。周珩打开,对着灯笼看。
澶州父老苦海寇之患久矣,景圣二十三年元月廿一,夜,有寇自长安镇东南祈村登岸,屠祈村一百零九口,夺财物、辱妇孺,尸首具掷海底,血染堤岸。时,澶州都督府举令旗以剿贼寇,旌旗所指,犹解倒悬,共剿灭贼寇陆拾肆
周珩看完递给覃竹,这是当日海寇登岸屠村,官兵剿灭海寇之后,官府衙门的告示。
老贾满脸都是怨憎。海寇?那晚,根本就没上岸。
周珩略一沉吟。官军剿灭贼寇,报告朝廷,是要验明正身,查实尸体具体的数目。你说没有上岸?你的意思是
老家叹了口气。当年,东南这一片的确闹海寇,官兵几次征剿,的确也杀了不少。朝廷重奖澶州都督府,一帮子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老贾的眼睛里冒着火,声音硬邦邦的没有起伏。
那晚,官兵就藏在村里,等着他们来,可他们并没登岸。
周珩眼角一跳。
当官的看着送到眼前的功劳没了,就来村子里找村长问话。诬陷我们村通敌,说我们提前走漏了消息。村长当然不肯认,那当官的就让人把村里围了起来。
也不知他去请示了谁,一会工夫跑回来说,难怪找不到海寇的下落,现已经查实,你们村里这帮人就是海寇,里面那些女人孩子就是海寇的家眷,大人有令一个不留,杀!
老贾目光飘向远方,似乎眼前又浮现当时的惨剧,村里的教书先生最先冲上去,一边摆手一遍喊我们不是海寇,我们是良民。哼,根本没人理他,好几把刀砍在他身上。他第一个就死了。
我们村男丁本就不多,没一会死了一半。我家豆官本跟在我身边,我一时没留神,他被一枪扎在肚子上,死在我眼前。
他略一哽咽,将头扭开去。豆官的名字时常会出现在他口中,一会是垂髻小儿,一会又是弱冠少年,仿佛记忆太多,让他迷失在旧日光阴里。
我背着断了腿的村长往里跑。村长薅着我的耳朵对我吼,白老贾,放下我,我不活了,可你得活着,他们想杀咱们冒功,得给咱全村留个活证据,你跑吧!
他一如既往的慢吞吞,仿佛没有情绪的波动,可任谁也听得出他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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