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渡,极深的地底,错综复杂的通路内,那些被火油烧灼而死的虫子们巨大的尸首分布其中,焦黑外壳尚保持着它们临死前的狰狞形貌。它们本该永久沉寂下去,随同着它们的魔气一起深埋地下,让此地在百年间寸草不生,瘟疫横行。而现在,那所有的魔气都被召唤着雀跃离去,争先恐后地穿透厚厚土层,带着浸入其中的那些魔气一起,向着召唤它们的源头而去。
魔气本该无形无态,不为凡人所觉,然而四面八方奔流而来的魔气太过厚重,连看不到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异样。士卒们东张西望,奇怪地问身边的伙伴:“喂,这天是不是变暗了?”在无知无觉间,足够将他们瞬间化为魔物的魔气自他们身边汹涌而过,有意识般地绕开了这些人类。
大江以北,一些扶老携幼的流民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脚下被魔气重度侵袭的黑色土地,像被无形的潮水洗刷般一层层褪去颜色。由墨黑至暗红,由暗红至赭褐,由赭褐至棕黄,最终显露出的,是他们熟悉又久未见过的,妖魔入侵前,养育了他们世世代代的黄土地。
当熟悉的色泽出现,一名老者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人,颤抖地跪下,枯树皮般苍老的手抓起一把黄土仔细端看,又抬起头哆嗦着看向远方。昏花的眼睁得老大,映着那起伏的,看过了几十年的黄土地。他嘴唇蠕动几下,哑着嗓子叫道:“苍天哪——!”,蜷缩起身体,趴伏着,亲吻着这片黄土。两滴浑浊的泪珠流过眼角沟沟壑壑的皱纹,带着经历的那些苦难,无声落地。
大江以南,妖魔们的感受直观而恐怖,像是面对熊熊大火的飞蛾,渴望扑过去的感觉和窒息危险的感觉同样鲜明。弱小的妖魔迷失于其中,飞奔着向遥遥呼唤它们的地方而去。奔跑,奔跑,越是接近,越是欣喜,越是感到自身变得强大无匹,阻隔着它们的一切都被无视,即使是不会游泳的妖魔也毫不犹豫地奔入江水。它们或是死于半途,或是在越发缩短的距离中忽然爆裂,紧接着它们的魔气也投入了那魔气的浪潮中,随着那最初的意识往始源而去。
更多的妖魔顶着压力开始远离,逃,逃,逃!求生的意念超越一切,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虫挣扎一线生机。越强大的妖魔越能摆脱这种吸引,头也不回地逃离开去,相对弱小的则苦苦挣扎,不时有妖魔迷失在呼唤里。当那种吸引渐渐减弱,停止,幸存的妖魔们匍匐在地,尚且来不及庆幸活命,便一跃而起狂奔远离。
在距离这种恐怖吸引最近的地方,叶暖在魔气暴动的第一时间一个拧身,原本奔向叶牧的路线直接改为冲向了江望,声音清甜唤道“娘亲!”,结结实实地来了个猛烈的拥抱,捕捉到的瞬间便抓住不再松手,黑色雾气转瞬收缩裹住了两人,密密实实形成了一个黑茧。
黑茧内,江望除了被抱住时僵硬了一瞬,很快也冷静下来,没有胡乱挣扎,问:“叶牧有危险吗?”。叶暖墨玉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外界的万般情形。闻言眸色倒略缓和了些许,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爹爹此时危不危险,但她知道若她不出手,这个“娘亲”也许就会大大的危险。魔气对妖魔的吞食未必会区分对象,她不会眼睁睁看着爹爹在无意识中犯下大错。
黑茧外,一部分魔气被分割凝实出来,包裹住黑茧,像是被无形的手控制着形成了一层保护壳,将这一片地域从魔气呼啸的领域中彻底割裂开来。
汇集而来的魔气凝聚,压缩,凝练到极致。叶牧在风暴的中心,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
他的意识像是向外延伸出去,又像是向内探视进来。随着魔气涌来,他“感觉”到了那些疑惑的士卒,那个流泪的老人,那些逃亡的妖魔,就像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甲,脚踩的土地。他让魔气避开黑茧,就像只是屏住了一秒呼吸。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自己脑内的魔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它是个黑色的椭圆扁球,看上去就像一块大些的石头一样不起眼。它的体积正在消减,消减的部分并没有消失,而是同他融合起来,成为他的一部分,契合得像他控制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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