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子打坐完毕,挽起拂尘, 轻飘飘落下半山腰。
雪白仙鹤与之同行,额间一抹朱砂红,鹤唳所到之处,元凌长老年轻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毕恭行礼、神色谦卑。
许是在天山待的久了,终日饮着清风露水长大,眉宇神态间都有着一股超脱世外的悠然与仙气。
元凌子微微颔首,飘然而去。
世人所言多不准确,拂天派并非不收徒。
只是那等跪拜在天山脚下的庸碌之辈入不得他们的眼,拂天派每年会有师尊亲自下山,在天下挑选骨骼惊奇的武学天才。
芸芸众生相,总有那么沧海遗珠的一两个人,会吸引他们的注意。运气好些,会挑出那么一两个,运气不好,也会一无所获。而这些人,一旦上了天山,便终生不得私自下山,否则将会一生不再为拂天所接纳。
今年,便由二师尊元凌子亲自下山。他一身灰色道袍,飘落天山,施施然踏云而出,恍若神仙入世。
山脚处,求学的人早已耐不住天山的寒冷与猛兽纷纷离开,寒冬腊月下,山脚处已经空无一人。
元凌子挽上拂尘,悠悠落到山脚处,突然,他转身,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几步之外,一颗千年松树的树干旁,卧着一个婴孩。
婴孩似乎刚几个月不久,小身子裹在厚厚的襁褓里,在安然地睡着,仿佛完全没有被寒风所影响。
元凌子走近,注视着婴孩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天山每天都不缺想要上山拜谒的人,日日香火不断,想必是附近哪家的农户生了孩子没钱养活,想来这里沾沾人气。
元凌子静静看了一会,摇摇了头。
他虽不出山,却也知道现在的世道并不太平。
堇盛容异军突起,成立了奉天国,与翰天南北对峙。土地毁坏、粮食欠收,战乱衍生的生灵涂炭下,父母只能狠心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扔下,只为了能够匀出仅有的粮食,让更多的人活得下去。
比起那些食人肉、屠饿殍的人来说,这倒还算是好的了。
元凌子神色一冷,毫无留恋地准备离去。
婴孩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啼哭。他怔了一下,停下脚步。
婴孩的哭声有些沙哑,也许是刚睡醒,也许是冷得慌。
元凌子默默听着此刻婴孩的啼哭,无波澜的内心没有泛起丝毫的怜悯,这样的婴孩随处可见,在他眼里跟路边的野猫野狗没有什么两样。
他年逾百岁,修为高深,在这百年间,早已看清生死。
生死既定,人各有命,老夫爱莫能助。他还是离开了山脚,去到了人间。
亲眼目睹人间的动荡,惨状凄苦竟比他所想更甚。
元凌子又不由得想起那个天山山脚下的弃婴。
明明是被他爹娘所弃,他却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路上辗转难思,仿佛时不时都能听到临行那声婴孩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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