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么个热闹人儿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陆免成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是情有可原:自打接过老司令的帅旗,这些年来陆家军的势力范围虽然时有变化,但大体来说仍在北方。
北平天津他都或长或短地住过,因为公务的关系南方的广州香港也都去过,近半年来更是时常往南京跑,唯有十里洋场始终未有机缘踏足,是以之前并不熟悉傅九爷的名头。
“老二怎么惹着他了?”陆免成不明白自个儿那平时说话声大点儿都能吓出病来的亲弟弟怎么就得罪了这位爷。
郎苏勒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二爷说想退婚。
唱片悠悠转动,陆免成手指在扶手上点着拍子,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哦,我想起来了,老二好像跟他家那什么二小姐定过亲?”
亲事是当初老司令亲自定下的,同样定过亲的还有陆家大少爷和孔家三小姐。
亲是娃娃亲,可当事人却不是小娃娃。
奔赴战场之前,陆免成曾亲自登门向孔家退婚,理由是山河不复,无以家为。
彼时孔家虽不悦,却也没失了礼数;倒是那孔三小姐出人意料的居然是个明白人,打眼一扫就知道他满口鬼话。
实际上这女子自觉出身显赫,本人优雅、美丽又文明,十分配得上一段罗曼蒂克的伟大爱情,因此并看不上陆家大少的兵痞气。
于是心照不宣地接了对方递过来的台阶,两人揣着一团虚伪的和气互相吹捧,亲亲热热地吃了顿散伙饭,过后心满意足地分道扬镳。
“退婚就退婚,这有什么可掰扯的。”陆司令没觉得这是个事儿,转念想到什么,点烟的手一顿,嗤笑,“怕不是瞧上了学校哪个女同学罢。”
郎苏勒心想您以为谁都像您,说退婚人家就给退?嘴上却应和着答是。
事是小事,陆司令没放在心上,只觉得那傅九思估计也是少爷脾气,再说人虽打了,可悠着手劲儿没打坏,说明心里还有分寸,于是眼下也没想掺和进去讨个说法之类。
翌日去赴汤部长的饭局,不巧又从席间听闻了傅九思同汤家少爷打架的事迹。
陆免成这回是真有些惊诧了:“哟,怎么到哪儿都能听见这个傅九思跟人结仇呢?合着他就真有那么厉害?”
汤部长摇摇头:“你是不知道——这傅九思仗着他大哥和他娘舅,那是一天到晚也不安生,我们这上海滩哪,就是给这一尾小金龙搅和得乌烟瘴气。”
也许是小辈之间的冲突的缘故,汤部长并未在他面前多言,这件事儿的原委陆免成还是在两日后的一个牌局上知晓的。
陆寓是一幢二十年代落成的建筑,陆免成是第二任主人。前房主贝先生北伐战争后曾携伉俪出国侨居,最近刚回到上海。
“瞧瞧这屋子,”贝太太摸了一张牌,套着酒黄宝石戒指的指尖打四周一扫,“本来还说他是个军人,到头来弄得比我们那时还花哨!”
贝先生正在相看屏风中央嵌套的一颗玉雕鬼工球:“这难不成是宫里的真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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