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落了绵细的春雨,陆竞云被祖母叫起帮忙去山上挖笋,又照看了马匹,回来时就见小太监撑着油伞立在厨房门口等他,脸上都是痛骂负心郎的怒气,“陆竞云,你知道么?昨儿少爷晚上没吃饭,又一宿儿没睡……真要把身子熬坏了,看老爷不扒了你的皮!”
陆竞云怔忡片刻,迟疑着问:“这与我何干?”
“你倒真是没良心。就算不是为你,主子现在这样,你也该去瞧瞧吧?”小太监冲进他住的屋子里,指着那摞书道:“除了你,谁爱看这些东西?这些个都是在书阁最底下藏着的,少爷一本本找了出来,费了几个晚上清理干净——旧书上都是灰土霉尘,他那会儿还犯着咳疾呢!”
听闻此言,有一种又酸又热的激流涌进陆竞云心里,烧得他眼眶骤然间湿了,他深吸一口气,低叹道:“我跟你去。”
这是他第一次从中间的门廊步入内院,愈向深处走愈觉别有洞天,池水、植物、筑石几乎遍布园中各个角落,将整个宅院勾连成一体,而把目光投向任何一个部分,都能够自成一画,当下摇翠凝露,雨缠池漪,竟有些江南的韵味,小太监见他目不转睛,亦笑他没见识,告诉他这花园的名字就叫“园中园”,陆竞云沉默着跟他穿过屟廊,到达四院最东边的屋子,就看到窗纸内立着的身影了。
徐江眠用紫毫在砚边舔墨,听到雕花木门“咿呀”打开,未抬头,却已用余光望见了那穿着深蓝色家丁服的少年身影,徐江眠心里怀着气,真想开口直接叫那人出去,可到底是温和的脾性,半点儿伤人的话说不出,笔下的墨迹却随着心迹开始有些发抖,他咬着嘴唇半晌,眼神亦不离开纸面,“我早看出你是不愿呆在徐府的。”
“也不是……”陆竞云下意识否认,但他在心里承认徐江眠说得不错,若不是为了自己那不可言说的秘密,他一定早就走了。
在外院耀武扬威咋咋唬唬的小太监,一到少爷房里反倒有了些眼力见,他轻轻推了陆竞云一把,自己悄悄遛了出去,掩上了门。
“那就是你不愿呆在我身边,是么?”徐江眠此时抬起头来,他脸上有丝无奈的笑意,“我能理解……毕竟昔日对你讲了这诸多闷在这宅院的苦恼,你也不想被束缚住,是不是?”
陆竞云看到他眼下有一些乌青的痕迹,显得那俊美的杏眼更大了一圈,就知他确是熬了一夜,再想起书的事,更是心里酸胀,他迈步到书案前,似哥哥般轻声教诲道:“不管我来不来内院,你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早跟你说过,我在这院中呆着是无意义的,死了活了也只有我爹在乎。”徐江眠已开始说气话,这时竟忍不住滴下泪来。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