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还是走了回了棚屋区,心乱如麻地掏出钥匙,却见屋子并没有锁门,隐隐的昏黄光亮透出来,这一下他几乎无法呼吸,长吸几口气才去推门,一股熟悉的暖意就扑面而来,狭窄的木桌前,亦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徐江眠正在案前看书,这一下也被骇了一跳,他转头看过去,面前的少年已浑身湿透,就连那双深目都是湿红的,雨水顺着他的衣物流下,在地上迅速汇集了一滩水渍。
外面雨声更疾,破旧的棚顶渗出混着泥的水滴,稀稀落落划入地上接水用的盆中杯中,仿佛在协奏一首夏日独有的水帘曲,原来在这样简陋破旧的环境中,素来干爽的辽北也可以如此湿漉。
两人静默相对多时,陆竞云依旧是一动不动,良久,徐江眠才深叹一声,上前去卸掉他身上的包裹,“再这样穿着湿衣服,要得风寒的。”
“手怎么了?”饶是陆竞云心情极差,他却看到徐江眠手上的关节处贴着几块小小的膏贴。
“没什么。”徐江眠只轻轻笑了一下,把手藏到背后去,“你怎么从孙府回来了……”
“这条路不通,我想还是……不去军校了,或者回元宝镇挖参,或者,直接参加募兵……”陆竞云避开他的目光。
“你宁愿去募兵,也不愿意来跟我说难处么?”徐江眠笑了,泪水却大颗地从眼角滚出来,油灯的光线映着他笑中带泪的面庞,让人看了也随之泫然心碎,“陆竞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们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是你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这样一方洮砚……这东西放在当铺里,三年的学费也有了。”
陆竞云沉默着,也许正是因为在乎,他才更加不愿接受他的帮助,他们家庭身份的差距,难免让他赧然自卑。
“今日起你可以不把我当做徐家少爷,我只是徐江眠而已。”徐江眠从桌下拿出一个信封,缓缓打开,“这封介绍信,去麻烦了沈师长,我给他画了《三国演义》的全本作为交换……虽然如果不是我爹,他也不会认识我,但是……这是我个人的心意,那全本画若放到出版社去影印,也能卖些钱了……”
陆竞云接过那信来,右下角中央军委的鲜红公章闯入眼帘,他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直直掉落在虎口处,耳畔嗡鸣的声音覆盖了周遭的雨声,心脏和颈脉在狂乱无序地跳动,他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眼泪长流。
徐江眠未曾见过他落泪,他轻轻把信抽出来收好,“你若再不用此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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