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终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啊,死者走得再干脆,都会留下几个陷在回忆里出不来的人。
夕阳余晖撒遍一块块墓碑,杨启和在叶爷爷坟前的土地看到一抹稚嫩的新绿,彼时才过初春,没想到这棵小草能这么早就从石碑下伸展出身体,露出又尖又短的小青芽。
“褚衿,你看。”杨启和把那抹绿指给褚衿。
褚衿看到了那棵孤零零的小草,用自己的指尖轻轻碰了碰。
“这是你的叶爷爷,他来看你了。”杨启和挨着褚衿轻声说。
“谢谢哥哥,可我不是小孩子了。”褚衿知道杨哥在安慰他,但他实在没有办法把把思念寄托在一颗小草上。
“怎么不可能。”杨启和拉着褚衿的手,又碰了碰那棵草,“它长得离叶老师这么近,又特意这么早探出头来看你。”
褚衿用指尖感受着小草刺刺的边儿,酒窝显出小小的一个坑儿,“叶爷爷,这是您吗?”
“知道能量守恒吗?”杨启和把带来的矿泉水拧开,给这株最早看见春天的嫩绿浇了点水。
“不是很知道。”褚衿摇头。
“能量既不会消灭,也不会创生,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其他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杨启和长睫低敛,遮住了眸里一大半情绪。
褚衿问,“所以呢?”
“所以,组成生命的物质已经存在了一百多亿年,对于它们来说,人类这种形式只是暂时的,我们终将四散到自然里,再次参加能量的循环。死去的人们不会真的离开,他们可能变成两朵啤酒花在被子里碰撞,也可能变成两粒尘埃在风中邂逅,重逢总会发生的,不是在这次循环,就是在下一次循环。”
杨启和目光深邃得凝视着褚衿,“从事天体物理的这么多年里,是宇宙赋予了我对时空更久远、更永恒的思索,当我知道大自然是如此精密、如此神奇,物理定律是如此优美、如此简洁时,我才更加了解到每一个生命都是宇宙的奇迹,因为是奇迹,所以才不可预测,而我们已经出生和我们终将死亡这两件事,是我们能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绝对确定事件。”
杨启和在叶爷爷墓前长身而立,妄自猜测着老先生的愿望,一点点开解着褚衿,“我们都是向死而生的物种,只有全面过好偶然的生,才能坦然面对必然的死,你永远都有权利对叶老师的去世无法释怀,那是你的情绪,你说了算。但你的牵肠挂肚并不一定要通过止步不前表现出来,叶爷爷在下一次循环中等着你呢,你得去看看这个大世界,才不负他对你视如己出的这么多年。”
从没有人对褚衿说过这些,从没有人对他说过怎样去理解死亡,杨启和讲这些的时候,他觉得特别陌生,也有一丝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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