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先生在客厅里语速极快地说着话。高高低低的声韵,哪怕是失礼的怒喝,都很动听。
先生很有资本,中德混血,灰蓝的眸,黑卷发。笑起来是极甜蜜的,国外的情诗张嘴便来,款款动人。阿妈走过大厅,将红酒搁在茶桌上,只见先生已经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纤长的颈项流着一层细碎的光,基因让他皮肤腻白平滑,后颈那紧绷的皮肤下,仿若能看到小巧的骨。
先生含糊地念叨着德语,忽地指腹间漏出了一句:“阿妈,我完了,我彻底完了。”阿妈将桌边吃剩的餐盘收了起来,镶银的刀叉磕繁华花纹的瓷盘里,琅琅地响。先生放下手,将自己陷入了沙发里,他在上头翻了个身,领口滑落到手臂上,露出一片白肉,圆润的肩还交错落了女人抠出来的划痕。
他多情忧郁的眼看着电话,手里揪扯着身下毛毯的流苏。阿妈听见先生嗓音动人,如吟诗般道:“我睡了雍少将的女人。”阿妈懂得不多,垂着眼也不知如何回话。先生撩起眼皮子,看了阿妈一眼,幽幽一叹:“雍少将的爹是雍都督。”
阿妈这才听懂了,自家先生,招惹了个了不得的人,很了不得。
雍都督是这片地最大的官,阿妈平时看报纸,听人唠嗑的时候,还是知道一些。先生浪荡惯了,先前也不是没有惹出事过。但每次先生好像都能化险为夷,那毛毯的流苏,不知被绝望的先生扯落多少回,阿妈已经习惯了。
临走时先生起身,与阿妈贴面吻送别。先生好像天性便对所有雌性都很有办法,阿妈总是对这年纪比她小上许多的男人,有种慈爱的怜惜。
送走阿妈后,先生自己端着红酒杯,放了音乐。他赤裸着足,在屋里的软毛毯上辗转轻舞。先生名唤周君,英文名斯蒂森周。他还有德文名字,太少用了。先生也不喜欢别人连名带姓地喊他,亲密的女伴喊他君,斯蒂森、或者周先生。
周君呷了口红酒,塞了口点心,甜蜜滋味如同那女人的吻。初见时在宴会,雪莉陈一开始是没出现在舞厅里的,周君带着礼物去参加大使馆的政务参赞林生举办的派对,与林生说了会时事,便站不住了,找了托词,他漫无目的地四顾。宴会上的女人有他觉得不错的,便举杯示意。
他下场同人跳了几只曲子,贴面说着调笑话。周君噙着抹笑,掌心握住了手里的柔软,揉捏着指骨,他正待说话,不经意抬眼,刹那惊艳。
意大利吊灯上嵌着许多琉璃,旋转的光是梦幻的。玫瑰花的地毯上立着红袍的女人,拥着白蕾丝的披肩。眉眼如波,只稍稍往周君身上一递,便艳得周君心口一通乱跳。女人旋身走了,周君当然去追。
脚底是软的,像喝醉了酒。绕过长桌,他随手取了朵玫瑰塞在口袋里。那是透风的阳台,宴会的喧嚣被门掩了一半。月光白的像层纱,罩住了月下的女人。她手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像是能料到周君会追出来一般,回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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