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里面的那位正捧着手机看财经信息的就是纪实频道的负责人罗华罗老师,A大的项目本来是他在带,可在尹孟熙年后从节目中心调过来后就把这事儿囫囵推给了她,对外是说他在忙别的事——好笑,他们频道的人,又有什么可忙的呢?
果然他又在捧着手机看着一片绿的股市了,屏幕离半花的眼睛老远、眉头还要打成一个结,尹孟熙几人回来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抬上一抬,就跟没发现似的。
“尹老师,”最有热情的大概就是姚安琪这个小新人了,从A大回来这一路上都激动地两眼放光,“脚本我这边再出一稿新的吧,最晚后天就能交给您,到时候您再给我提修改意见!”
她看上去十分有干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约到了一位新的受访者而备受鼓舞,这样的热情尹孟熙也曾有过的,只是现在一切都渐渐变得不同了。
“好,你改吧,”她淡淡地回答,“也不用太急,周末前出来就可以。”
姚安琪一个劲儿点头,抱着文件夹就冲回了自己的格子间,尹孟熙默默看着她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自己的工位整理了一下东西;打开电脑翻了翻,并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在节目中心忙碌紧张的生活节奏似乎只存在于上辈子,现在陪伴她的只有空虚和无趣。
空虚?
这可是糟糕的东西,很容易引发思绪的漫溢,假如此刻她能忙碌一些、也许就没机会去想今天偶然重逢的那个人了——或者至少……不会想得那么细。
她想起了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A大的老校区。
那时候她才大一,刚从南方的一个小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到A市,大都市的繁华会迷了人的眼,她从火车站一出来心里就在胆怯,总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甚至不会坐地铁,因为当年她的家乡还并没有如此发达的公共交通,唯一会坐的只有公交车,可又没有A市当地的公交卡,于是最后只好打了出租车,到学校一共花了83块,足够抵得上她三四天的饭钱。
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心里的害怕却变得更多——身边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可最多的还是A市本地人,他们在说她听不太懂的方言,那种语言明明很日常,可在一个有些自卑的外地人听来却似乎象征着某种高不可攀的优越性,让她不敢接近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伪装出来的冷漠掩饰内心的慌乱,面无表情地拖着自己灰蒙蒙的行李箱走进了陌生的校园——那是迎新日,热闹极了,在校园中央的大草坪上各个院系都摆了迎新的摊位,要给新生发迎新物资、还要给每个人拍照留念。
她的家乡太小了,全市只有她一个考来了A大,甚至往前数三四届都没有学长学姐能考上,她于是成了举目无亲的独苗苗,得靠自己在这座巍峨的学府中试探摸索——这可真不容易,因为学校实在太大了,作为全国顶尖的综合性大学,A大专业科系的类目多不胜数,她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草坪上,根本找不到新闻学院的摊位。
……可她却在那个时候忽然看到了他。
就在人群的那头,安静地坐在一张长桌子后面,九月的A市还很炎热、刺眼的阳光是有些烫人的,偏偏他的眉眼像是绿意盎然的山谷,一抬一敛之间像能生出沁人的清风。
她大概也是昏了头、居然就被那一眼勾住了,拖着箱子直愣愣地朝他走,旁边有个学生皱着眉把她拉住,说:“同学,排队啊。”
啊。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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