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日娶你,得罪了徐家,也得罪了所有世家。他们愿意既往不咎,给我一个机会。他们邀请我参与‘行归于周’的计划,只要我重新站队,选了正确的事,那么我就可以重回家族,徐家会接受你,露珠儿会有父族相护……我也能回家,去祭拜我那已逝的母亲。”
他说到这里,情绪激动,颈上筋突突跳得快,一口气上来快要喘不住,脸色更白。
卫清无手搭在他颈间,为他护住脉息。
他摇头:“不要白费力气……”
卫清无没有理他,她平静地输送真气入他这枯槁之身,并不强劲。强劲会让他承受不住,她舒缓的真气,让他如同回光返照一样,脸上有了些血色。
卫清无低头看着他,心想:还是有好皮相的底子的。如果、如果……
她没有将“如果”想下去。
徐固有了气力后,继续抓紧时间说他的话:
“我当时,不可谓不震惊。我问徐家有多少世家参与了这件事,他们想要做什么,想如何对太子羡。他们不告诉我,说除非我与他们联手,我进入了他们的阵营,他们才会告诉我他们的下一步。
“我困惑茫然许久……太子羡是我的学生。我那些年,真正用心教的学生,除了露珠儿,只有他。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如何与他的病对抗,如何瞒住天下人,如何每日挑灯夜读、批阅奏章。他生来就将一切献给了这个国家,牺牲了自己所有能牺牲的,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我几乎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把刀尖对准自己的孩子?
“我拒绝了徐家,但我为此惶恐,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没有把徐家找上我这件事告诉太子羡……因为、因为我是这样的自私!我不知道有哪些世家参与了这个协议,不知道反对皇权的世家到底有多少,我生怕我将这种事告知,你和露珠儿会遇难。
“那年,皇后代太子羡,想求娶我的露珠儿。我明知道世家要对太子动手,我怎可能将露珠儿许给他?宴会初闻皇后之意,我张皇失措,浑身冰凉,好像已经看到露珠儿在我面前死去,我强硬无比地拒绝这门婚事,甚至没有和千里之外的你聊一聊这事。你事后说我态度太狠,我自己何尝不知道?”
泪水从徐固闭合的眼角流出。
他浑噩中,思绪变成一根极细的烟,向浩瀚无际的天边飘去。在这样的意识迷离中,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宫宴。
当他推开长案打翻酒液,发着抖态度坚决地拒婚,他看到了屏风后有少年的身影。他知道太子羡听着他的话。
当他回到家,迷惘万分地抱着女儿,考虑要不要辞官、要不要带着妻女一起避世,躲开这场即将来临的灾祸,那个少年大病初醒,艰难地走出困住他一辈子的王宫,坐着马车来他家门口,只为了递给他一张字条,只为了告诉他“君子不夺人之好”,太傅不必怕他,他不会强娶徐清圆。
那样的夤夜,那样的少年。
少年羡坐在车中,眸子清黑乌润,从始至终脸色苍白,无法下车,无法说话。他是那样的高贵,圣洁,宽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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