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只比陈晨大几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还应该是青春韶华,不谙世事的,而她,经受过那么多风吹雨打,大概看起来成熟多了。
爷爷思量再三,同意了,走前和陈晨碎碎念了二十分钟,要看好输液瓶,输液快完了要及时通知护士,晚上注意给太奶奶盖好被子,别睡死了,太奶奶召唤要立刻就醒。重中之重,别让艾记者跟你太奶奶说那些有的没的,免得你太奶奶伤心,又要喊头痛。
年纪大了,老人只能吃流食,晚饭吃了几口就食之无味地推开食盘。饭后陈晨读了一会儿报纸,她就帮着端茶递水。坐在那里,病房幽冷的白灼灯光下,她想象着当年傅秀燕的样子,那时候两个穿着白衫蓝裙,梳两支长辫子的少女,手拉手逛南岛的集市的情形,一个秀丽明媚,一个灵动活泼,都只有十五岁,充满梦想的豆蔻年华。
时光荏苒,多少故事已经掩埋在尘埃下。现在眼前的老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似乎也不怎么认得人。陈晨读的报纸不知她有没有听懂,只见她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片刻头一歪,大概是睡着了。
连日跑医院,陈晨也累了,蜷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很快睡着了。微微成了身负重任的那一个,要端屎端尿,帮老人调整姿势,还有输液瓶需要关注,一刻也不敢放松。半夜三点多,她打着哈欠第五次醒来,叫护士来换瓶。关掉灯,她走回床边,想帮老人掖一掖被子,手刚触到被子,感觉有人拉住她的手腕。
那无疑是老人瘦骨嶙峋的手。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一点微光。她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老人醒着,泪光闪动地望着她。刚才护士来时老人侧着身,她们都没有注意里侧,原来这边的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微微低下头,在老人耳边问:“太奶奶,怎么了?”
老人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她没听懂,只好又问:“要不要喝水?”
这回老人摇摇头。她说:“枕头湿了,我帮您拿块毛巾垫一下。”老人松开她的手腕,她摸黑去找了纸巾和一块干净的毛巾,回来替老人擦了把脸,托起老人的头,把干毛巾垫在她头下,最后说:“天还没亮,您再睡会儿,有什么事叫我。”
老人闭上眼,似乎真的睡着了。她刚要转身,老人的喉咙又咕噜了一阵,拉着她的手,似乎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话。老人乡音浓重,她只听懂她连连喊了两声“惠贞”,后面的仍然没听懂,但那分明是对她说的。她站在床边的黑暗里愣了一阵,才忽然明白过来,老人说的是:“惠贞,惠贞,都是我的错。”
显然老人的神志并不完全清醒,也许夜半梦回,想到些旧事,才会拉着她喊“惠贞”。第二天醒来,老人看所有人的目光又恢复前一天一样的呆滞。
她很快又见到了傅修远。不知为什么,他好像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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