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还自顾自地说着:“亏得我留着一手, 原就只要他二千, 怕他压价才故意叫到四千。果不其然,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一家子抠搜货, 真就给我压了一半的钱。”
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几番摇动。按从前的行事,这些钱多半都是老太太拿着, 美其名曰给姑娘们“攒嫁妆”。
可是今天, 大约是佳节当前, 明月在窗, 又或是连太太的话太难听,她忽然怜悯女儿们受的委屈。大手一挥,将多的分给梅卿, “喏, 一千五是你的, 我拿五百, 你得空就去钱庄里兑出来,免得他们又背地里耍什么手段。”
那烛火映照得当,黄昏昏地蒙着梅卿白的脸,一时看不出什么来。但她死死捏着一沓宝钞,指节捏的发白。她还想着连太太的话,心里犹如万蚁啃过,刹那噬掉了她半颗心。
“快收起来,省得书望回来瞧见要问。”
老太太推搡她的手一把,她回过神来,目光一时茫然无依,渐渐凝到面前这张脸庞上。
这张脸过于魅艳,完全不像一位母亲的脸。却偏偏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不知这是老太太的不幸,还是梅卿的不幸。
梅卿笑一下,往卧房里进去,“他才不会回来,素日就忙,如今手上在办案子,更是不得空归家。”
片刻锁了宝钞出来,短短几步,梅卿又在月光里走失了她恍然间清晰起来的魂魄。她旋即想到的,是不是老太太原就得的四千,背着她昧下了多的钱?
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老太太只主动要了五百,这简直不像她一贯的做派。她对此很是怀疑,连带着也更怀疑这另一椿事。
她拂裙坐回去,将老太太的烟袋拿过来,难得主动给她装烟草,“娘,你说书望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你轧松一点呀,太紧了咂起来费力。”老太太啧了一声,不经意地说着:“书望好不好也是你自己拣的,当初我和你姐姐怎样劝你你也不肯听,如今又怨什么?”
“我倒不是怨,”梅卿轧好烟杆递与她,趁着手上的银签子把烛火挑一挑,“我嫁给他,起先看他样样不如意,现今想一想,他还是他,就是我当初见到的那样子,从没变过。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只是一个是迂腐固执了些。另一样,是他心里没有我,因此才待我冷冷淡淡的。”
老太太微微一笑,还是那副漫不经意的态度,“你叫他怎样待你亲热,你自己也不听听你素日说的那些话,贬得人一文不值。他是个男人,这些手段还用我再教你?男人也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谁经得住你句句刀子似的割人?”
说着,她脑袋往左边一歪,好笑起来,“哎呀我也不知怎么养出你们这两个女儿,一个说话比一个难听,一个比一个要强,哪里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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