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到日本的当天,先和堂姐见了个面,拿到了宫岛附近那家天妇罗小店的地址,和堂姐交流了一下想法,他们都很谨慎。堂姐劝他,先不要说明来意,随便聊聊,看看对方的情况再说。
陈卓心里也清楚,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
他本来安排了最后一天的时间空出来办自己的事,然而头天晚上,他实在觉得心里没底,不知道明天的事情能不能顺利,所以把手头的一点工作交给组里的同事,自己在傍晚时分,赶到宫岛附近的小街。那一带是原住民和游客聚集的地方,他借着夜色跟着人群在街面上缓缓走着,偶尔抬头辨认店招。
那家小店挤在几家大的居酒屋中间,看起来狭窄的一个档囗,门头灯下面挂着一盏竹木灯笼,亮着白光随风有一点荡漾。
他站在斜对面看了一会儿,那店堂里是温暖的色调,东西两边各摆了一排木色的桌椅,坐着不多几位客人。中间的过道上有位年轻女人,系着带花边的围裙,来来回回的端着木托盘为众人服务着,她微微弓着身小心翼翼的姿态,有着日本人特有的谨慎与客气。
她应该是堂姐说的,老板娘的儿媳佳子,那么老板娘也肯定在店里。他斟酌了一会儿,穿过小街,走进那家小店去。
店里很安静,像是重新装修过,做了一截很时髦的半开放式的玻璃厨台,能看到那后面站着的忙碌着准备食物的主厨,她低着头,看不清眉目,穿着一身白得一尘不染的罩衣,在翻着浪花的油锅前专心致志的做着料理。他本来坐在靠门的座位,想了想,又换了个更近的位置。佳子走过来请他点餐,他懂一点日语,随便点了店里的招牌。佳子向他点头致谢便走了回去。
他看到老板娘抬头和佳子交流什么,他仔细的观察着,不知为何,心里竟泛起一丝紧张。真的很像,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似乎前额和脸型也像,只是同他太太相比,眼前这位中年女人,经过了时间和岁月的浸染,沾了风霜看起来苍老了些,也膨胀了些。
他从前看过曾惜相簿里的一张斑驳的旧照片,此时回想,同玻璃后面的这位老板娘似乎是天壤之别。然而他同时在心里想,当然了,漂洋过海沧海桑田,二十年过去了,经过了这许多变迁,人也应当要变化吧。
用餐完毕,日式的习惯,客人们会向食物的制作者表示感谢,他们结完账,出门前会走到玻璃前向老板娘点头致意,有时也会客气的赞扬两句:“料理非常好吃,您辛苦了!”
陈卓特地等店堂里的客人几乎走完了才起身,他缓缓走过去,隔着那扇玻璃,站在她对面。因为没有客单,她正在收拾台面,发现有人走过来,礼貌的抬头来看他。一双眼睛有一点吊梢,眼色虽不再明亮,但仍有些残存的风情。他不用想象她年轻时的模样,他记得曾惜第一次敲开他办公室的门,向他自我介绍时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她更灵动,含笑的,眉梢上染着一点拒人千里的俏皮。他一眼认出,是那天当着他和杨sir的面,撒谎吓唬追求者的那位,他一看到她就有点想笑。她现在已经是他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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