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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朔望再一次转醒,飞哥爷爷坐在他身边拿着蒲扇扇火,药炉子冒着热气,一股苦香泛过来,朔望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依稀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岑府。
岑闲的寝室里也时常临时用小火炉熬着药草。
那里的松木幔帐因而都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香,岑闲身上也是,仿佛这些草药浸透了他的骨子,那样的草药香,每每朔望注意到,总觉得十足心安。
飞哥爷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说些话,只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辨不分明的「呜呜」声。
他脸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但仍然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剑眉星目的俊美男人,手上纵横交错的刀口和老茧显示着他年轻时勤学苦练,只是……
朔望沉默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两鬓斑白,面目全非,但是在朔望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当年天高云阔,他同岑闲两个人放着风筝,风声呼啸穿过长廊,他举着线回头,亭台楼阁之上,他的爹爹搂着娘亲,两个人神色和蔼地低着头,看向他们。
曾经穿着亲王礼服,穿着甲胄银盔,用兵如神,神采奕奕的昭王;曾经逗着孩子,与妻子在书房一起写着诗句的父亲,如今面目全非,满身伤痕,穿着一身不知洗了多少遍的单衣坐在他的面前。听不见,看不清,面对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来。
真是……太悲哀了。
朔望不知道面前的人有没有认出自己,此刻他倒希望昭王认不出自己。
况且骆二胡虽知道他的身份,但估计也不敢向这小村子里面的任何人说。
认不出才好……朔望想,认出来了,要心疼的。
谁都心疼。
然而老者并不想放过他,昔日里文墨甚至能得名家典藏的昭王用粗粝的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面写——
你从上京来;
朔望觉得喉间生涩,仿佛像生了锈的铁。
是;
朔望用水在桌子上面回答,微弱的烛火照亮他们的脸,昭王魏以诚唯一能用的一只眼睛在看见这个字之后泛起了一些神采。
你能带我和飞哥回一趟上京吗;
老人小心翼翼地写着。
只要有个地方坐就好,我们不会吃军饷,也不占地方;
我离开那里太久了,要落叶归根,要去陪我的;
陪我的妻子;
朔望没敢让魏以诚写完,他惶恐地握住魏以诚的手,近乎悲绝的声音带着呜咽,像是要泣血一般痛苦,仿佛临死之际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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