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话音刚落,男孩双手便迅速揪住她衣角,他面向她,虚弓着身子,眼睛眨巴眨巴,嚅嚅道,“姐姐是嫌弃我么?姐姐笑话我对不对。”
“我哪有这么说过,我是觉得你可爱呢。”
“小时候家里总是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有一年冬天,特别特别冷,后来再没哪个冬天那样冷过。我一个人在家,冻发了烧,好多天才好,那是第一次他们陪我呆那样久,足足好几天。”韩牧像是对秦淮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后来我的床边就多了好多娃娃,大大小小的。它们自己没有温度,但是我抱着它们和它们紧紧挨着的时候,它们就变得温温热热的;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因为一个人睡而难过。”
“姐姐,我是不是很可笑?”韩牧轻缓地述着,忽然望进女孩的眼里。
“是、是很可笑。——但是我比你更可笑。我小时候喜欢盘弄灯开关,每每要害维修师傅上门……不过,我现在不喜欢了,我现在更喜欢抓娃娃。你看,那边那个狗狗公仔,是不是跟你超像?咱们抓回去吧~”女孩一面指着不远处机箱里一只浅棕色卷毛泰迪,一面拽他袖子势要拖他过去。
韩牧随她拉扯,勾出笑来。
“哎哎,左边、左边一点,不对,右边右边……”
“这里?那我按了哦?”ℙō1㈧ъ.©ō⒨(po18b.com)
“不对不对,嗯,再往后一点吧,这里,嗯嗯,就停这里。”
“我按啰,没抓到你可别怪我,全是你这军师指挥的。”
“你怎么这样,抓不到还赖旁人,明明按钮在你手下,我可无辜得很……诶,别看我,赶紧按,要超时了!”
……
“叮叮叮…”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乍起,惊得那手还未待掰正便猛然按下去,爪子坠下,又是空抓了一回。
秦淮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韩牧,拿出手机。
一串号码赫然在目,烂熟于心。
是他。
“我、对不起,我出去接一下。”
“没事,看上去很急的样子,你快去接吧。”
秦淮捏着手机,恍惚无措地走出去时,男孩的面色转瞬归于平静。
方才神采飞扬竟似错觉般。
他隐隐猜到这通电话的来由。
那是一串并未保存联系人的号码,但却熟悉至极。只怪韩牧实在过目难忘,更遑论号码的主人,他日日可见。
宋怀青——那个男人。他和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早在图书馆一顾,韩牧就知道,替秦淮拿走物件的男人是宋怀青。那个男人,本系导师年轻一辈中最为卓越的存在,走到哪里都趋之若鹜,着实让人印象深刻地讨厌。
那天以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后来,又如何。
初与秦淮搭话时,他便明显感受到女孩对宋的不喜;后来接触日久,也并不曾见她生活中出现那道嫌人的身影。韩牧暂且以为,他们只是偶然相识,发生了些过节。
他不喜欢追究那些他不曾参与的东西,比如宋和她的过往;比如她阴郁的童年。他知道如何表达让她心墙轰塌,如何动作令她不忍拒绝,如何靠近教她欲罢不能,就够了。
只是现如今看来,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有的不仅仅是过节、过往,还有当下。
姐姐,你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夹到的娃娃——怎么能轻易,让人抢走呢。
秦淮走到拐角处,铃声还未停。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有一会儿;终于摁下通话键。
“…喂。”
“秦淮,你在哪里?身边怎么这么吵?”虽说远了夹机占,那童稚的欢快曲调仍旧无可避免传到男人耳中,换来甫一接通电话就开始的责问。
“我、我在外面,今天朋友过生日……老师。”
“朋友?哪位——”
“姐姐!你看,我勾到了什么!”
韩牧不知何时跟到身后,叫秦淮一时着慌,下意识竟将电话挂断了。
女孩有些不虞地回身看去,男孩怀里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公仔:不正是方才叫二人好一番折腾也没抓起来的泰迪犬么。
“姐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讲话了…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勾到它了!我只是想赶快告诉你……”
韩牧真真是克星罢。他总能知道如何让自己一肚子火无处发,从前缠着自己拉话,现在也是……他一直深暗此道,亦屡试不爽。
罢了,反正宋怀青那边,自己也从来不知该如何应答。等晚上回去再解释吧。
“没事,刚好也打完了,我们回去吧。”
“好的,姐姐是谁呀?大周末的,还扰你…”
“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刚才你怎么就突然成功了?我都没看到,不行,你得多抓几个叫我看个明白。”
“姐姐,你怎么这么笨,不是很容易嘛,我教你。”男孩笑着去牵她。
她还是不肯说——
又如何?自己总有法子弄清楚。
可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啊,姐姐;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与韩牧分手后,秦淮在研究所磨蹭了好一会才出来。
不知为何,返校路上她告诉他自己要回研究所一趟,男孩便没像出发时那样,送到楼下。今天的快乐实在满得要溢出来,他们抓了娃娃,又去吃烤肉,之后在电玩城泡了一下午。
男孩果真是男孩,有消耗不尽的蓬勃热情和体力,更何况,韩牧还异常聪明。
秦淮抿着笑意,抬头望向窗外,日薄西山——刹那间,她仿佛被抽空。
这就是自己不愿让他送回的缘故罢。总得有一段从白天走进黑暗的路,要一个人静静地完成;不然,以后这段路,该怎么一个人走呢。
女孩垂着头,嗤笑两声。
随着玻璃门“哐”的一声闭上,女孩的身形融入沉沉暮霭,影子在后边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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