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ilah呆立在这间自己曾住过的卧室门前,对眼前景象无比讶异——这里看起来根本不像已经数月没人住过的样子。
衬着月光,她看见自己曾和着入眠的被子依旧铺在那里,两只枕头也都还放在原处;甚至…她注意到床头柜上仍然放着一张两人旧日的合影,相框前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淡黄色玫瑰。
Del打开灯,关上房门,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入屋内。近至床边时,她发觉花瓶里的那几只玫瑰已行将枯萎,大概是几天前被人插在这里、还未来得及更换的。拿起其中一只凑到鼻前嗅嗅,果然香味早已挥发殆尽。
将那只已有些干枯的花插回瓶子里时,她才察觉到旁边还斜放着一本书——那书不是很厚,但封底朝上、书脊朝内,让人无从知晓书名。
Delilah拿起那本书,发现中间部分的几页似乎被人折过。下意识翻转到那里时,几行熟悉的文字随即映入眼帘:
“……我恨您,因为我把您宠惯了,更可恨的是我还那么需要您。既然我需要您,我还得爱护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曾经读过这本书,封面上的书名也印证了这一点。而这段文字所处页码的边角处却布满褶皱,最下方也有细小的裂痕,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正疑惑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近,于是慌忙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房门底部缝隙处透进来的光线顷刻间被挡住了一部分,同时,脚步声也戛然而止。Del做了个深呼吸,感到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是的,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此刻正在门前驻足。
然而仅仅几秒钟之后,那被挡住的光线便又恢复,脚步声也再次响起。
Delilah长吁了口气,又一次将原本预备说出口的那些解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不由得腹诽着自己片刻前的异想天开,毕竟他二十分钟前才刚刚说过不想听她解释的。
简单洗漱过后,她几乎没有抱着任何希望打开了衣柜,但眼前场景却再度令她怔在原地——自己从前的那些衣物仍然挂在里面,而且,其中有一些很显然是从他与Peter合租的那间公寓里拿回来的。
Del随便换上了一件贴身的睡衣,侧卧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透过纱帘的间隙望着不断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出神。
他说他不愿意听任何解释,她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他的确受到了伤害,或者说…的确被自己所伤害,所以一时间无法接受她的解释。但现在,自己至少能够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从而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对他解释这一切。
思绪至此,她似乎终于为自己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慰藉,于是安然地合上疲惫的双目。
一夜辗转。
但接下来几天的状况却让Del有些沉不住气——Harry总是早早地就出门去公司,一直到晚饭之后才回来,她经常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面。即使回到家里,他也似乎总有打不完的电话和做不完的工作。遑论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在现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他们之间就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办法达成。
而关于她突然住回到宅子里这件事,Bernard似乎并不感到十分讶异。他还是照例每天都会为她准备好三餐,一如从前那样。
Delilah的生活开始变得千篇一律,起床、吃饭、睡觉,这样毫无意义的重复生活很难不让人感到焦虑。她甚至经常会怀疑,自己选择回到他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会不会正因如此,他才会变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次日晚间,Del实在无法控制脑海里这种恐怖想法的蔓延,于是按耐不住地悄悄走出房间朝Harry的办公区走去。
她站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他,见对方正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双眼平视着前方出神,桌边照例放着一只玻璃酒杯——她认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工作,于是放轻脚步向他行近。
Harry似乎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始终没有看向她,只固执地将目光凝聚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上。
“Harry……”
Delilah最终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试探,而一阵手机铃声却不适时地拦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Harry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对她的话加以理会。却很自然地摘下眼镜,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她如空气般无措地站在原地,亲眼看着他同电话那边的人寒暄问候、谈笑风生,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转身离开——是的,她或许应该耐心地站在这里,等到通话结束再说出那些想说的话,也许这正是一个向他证明自己、令他相信自己的好机会。
这通电话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而当他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终于放下手机、Delilah认为自己可以继续刚才那个被打断的话题的时候,对方却再次沉下脸色,颇不耐烦地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抢先一步发问:“你准备说些什么?”
“Harry,我想说,”Del又朝他走近了两步,鼓起勇气直视对方,“我们得谈谈,至少要把一切都说清楚。前段时间,我……”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现在还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想听你解释,”Harry怏怏地打断了她,索性将充斥着嫌恶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双眉紧蹙,“而是我认为,你能把我想见的那个人引到这里来。”
好吧,看来她的尝试又一次已失败告终。
也许…真正恰当的时刻还没有到——接下来的日子里,Delilah便开始借此来宽慰自己。她开始不那么害怕时间推移,即使每个新的一天都仍然是毫无意义且令人痛苦的。
然而,几天后的某个夜晚,睡意朦胧间,Del似乎听见房门被人毫无预兆地推开——恍恍惚惚地睁眼看时,墙面上被走廊灯光映出的他的剪影也证明了这一点。而须臾之间,那光影便随着对方砰地一声将门甩上而消失。
她于是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而那人却已一路踉踉跄跄地近到床尾处。
“……Harry?”
对方只肯以沉默回应她在声带着询问意味的呼唤,但却仍在不断地朝她靠近。
Del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她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很明显地沉缓了下来,空气中的酒精气味也随着距离的缓慢拉近而逐渐浓重。
他会不会…愿意听自己解释了呢?
当Harry站定在窗边,与她间隔不过半米距离时,Delilah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无比讽刺的是,这些天以来她分明已经无数次在心底整理思路、斟酌字句,以伺机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这会儿,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想要听她作出解释的时候,她却措手不及、宛若失语。
月光透过玻璃窗恰到好处地铺在他的身上,这才让她得以在黑暗中看清他此刻的形容——深色外套下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松松垮垮,领带也不见踪影,看起来像是已被他胡乱扯掉;那双深邃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尖微微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但也可能是酒醉使然。
她分不清,大概两种都有。
寂寥的夜里,除却对方愈加沉重的呼吸声外,Del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相对无言间,她注意到Harry忽地将视线从自己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对方顿时微蹙双眉,眼眸中闪过一抹惶然,一时间竟如深埋心底的秘密被人猝不及防地戳破那般无措。但他眼底的慌乱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意味不明的愠怒——他再次将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却依旧沉默不语。
“……Harry,”Delilah对他这一系列复杂的神情无从解读,但她猜一定与那本书有关,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那晚我很无聊,只是随便翻了翻这本书,我……”
余下的话还未及说出,对方便又一次缓缓朝她走近。她不再说下去,只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同时刻意回避着对方那沉甸甸的眼神。
Harry最终在她身前止住步子,默然地低头俯视着她,脸色仍然晦暗不明。此刻月光洒在他深棕色的发丝上,几乎快要将它们映成金色。恍然间,她竟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副欧洲中世纪油画——
某个违背教义的信徒正屈身仰望着他的神衹,忐忑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赦免或惩罚。
而下一秒,对方却不期然地伸出一只手朝她徐徐靠近。
难道…他会像梦里那样扼住自己的喉咙吗?
Delilah从未想到过这一天竟会到来得这样快,快到还未来得及容自己解释。正待闪躲时,那只手却轻缓地落在她的脸侧。
他的指背小心翼翼地划过她的颊边,巧妙地避过那滴自她眼角垂下的泪珠,又沿着下颌停留在唇边,用指腹轻抚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Del不解地抬眸看向他,见对方脸色已然平静下来,正无比认真地低着头同自己对望——她完全猜不出他的用意,于是脱口而出般轻唤他的名字,妄图得到一点有参考价值的回应。
“Harry……?”
话音未落唇角尚且微启时,他却出其不意地用拇指轻轻按住她的下唇,其余手指则抵住她的下颚。这样的动作令她不得不将嘴唇张得更大些,却无意间让对方得以顺势进一步探入,直到指头触及她的舌尖。
借着淡然月色,她看到Harry紧了紧眉心,喉结正意味深长地上下微动。
所以,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羞辱吗?
Delilah随即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试图以此来脱离这羞耻的禁锢。但一切显然为时已晚,还未及她挣扎,他便已撤回那只手,向前迈了一步坐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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