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用蛇尾缠紧了他的手臂,一下子施法令他失声,无论如何也不准行踪暴露。
“情劫已毕, 红尘已尽”。这是她和哑巴的约定。
过刚易折, 我们不必弯腰, 不必委屈了谁,不必牵挂着谁。
郭春山又双叒说不出话来, 憋得眼泪泡斗大。姚景休见他难过,伸手轻捏了他的脸,另一手慢慢比划着笔画潦草的字体:当初, 你还是一枚蛋时,足有百年光阴不孵化。我们都以为你无法降临世间,直到一个哥哥给你打磨了一枚玉珠,称你来日必逢破劫人。春山, 你遇到那个人了么?
郭春山呆住,脱口而出:“什么人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擦了把眼睛,忿忿地看了衣袖一眼, 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我曾在一座城里遇到一位见之难忘的好女子,但是……她已经和志同道合的他人成亲了。”
志同道合四字令哑巴垂眼含笑, 他点过头,比划着手势再问:可是秋季所遇?
郭春山连忙摇头:“不是,那是个深冬, 天气阴惨惨的,她一出来, 那天地才有了昂扬的色彩。”
姚景休也摇头:虽如此,或许你的良缘, 另有他人。
郭春山怔怔地发起呆来,姚景休温和地注视着他:你定然有一个不同于我们的未来。
他放下手看向周刻和潜离,前者眼角通红,后者别过眼不愿直视。
姚景休忽然握紧灵剑支撑着站起来,拖着步伐向他们而去。这花里胡哨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灵剑,在他人生最后的路途中像一根拐杖,撑着他走向尽头。
周刻立即起身上前扶住他:“前辈……”
姚景休凝视这年轻人的黑瞳,回忆起当年莫问岛前那双过分澄澈的银瞳。不知道他看破了世间那么多人的命理,是否又看见了自己的。
他打起手势:千年前,对不起。
眼前年轻人忽而落了泪,摇着头艰难地吞咽,他便知道他看见了。
姚景休又拄着灵剑走向那狐妖,狐狸依然盘坐在蒲团上,平静地没有看向他。
哑巴不敢坐下,因这一坐或许再站不起来。一生习剑骨,站着走比坐着挺直,有尊严。
他便用指尖运灵,在狐妖面前刻下字语:我愧于妖者众多,于你极甚,你愿意原谅我吗?
潜离安静了许久。
他垂目看自己指尖,仿佛千年前,那将军带着满背箭镞陷入他怀里的猩红还在这手里,比当时自己身上的伤更辛更烈。那是除了幼年断腿后,平生第二次领略的彻骨剧痛。
只是或许时间已久远,或者对痛感不如年少时敏锐,此时他竟觉得——他其实经得住。
他仰首看这五衰的天人,近距离的死亡永远如此苍凉与震撼,世间生灵皆如此,所憎之人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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