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收了红缨枪,随手往近处的侍卫手上扔,闻言看了他一眼,笑了:“贬了?怎么到国子监来了?”金吾卫不干来国子监了。
黑面侍卫“嘿嘿”笑:“这不是殿下您在这儿嘛,今早陛下忧心殿下,特令臣归了公主府做侍卫。正巧国子监当值的是臣表兄弟,今天身子不爽利,臣求了国子监丞替一天。赶巧了赶巧了。”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忠厚老实面相。
“不叫你为难,我的力道你也有数,死不了,先抬下去治治吧。”姬羲元低头再看面色狰狞的周明萱,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嘴贱的就该多疼一疼,惨叫可比他说话顺耳。
“好嘞,”黑面侍卫摆了摆手,其余侍卫将周明萱抬了下去。到了远处棚下,拍了拍腰,没事。又摸拍腿,周明萱一个激灵,险些破口大骂,又险险忍住。
骨折了。
叫人按住周明萱,双手用力,“擦咔”一声,腿算是勉强接回来了。人没再叫,黑面侍卫稀奇了,没道理刚才叫了现在又装相啊,抬头一看,一年轻侍卫扯了布条塞住了人嘴,周明萱又疼又气下已经晕厥。
“你小子,有前途啊。”边夸边狠狠掐周明萱人中,见人醒了,黑面侍卫憨憨厚厚地笑:“小郎君,国子学最后一课了,还上不上?不上的话兄弟几个送你回去。”
周明萱被堵了嘴,当然答不上来。黑面侍卫也没想等他回答的意思,抬着他呜呜咽咽的离开。
“能进国子学,也都没有不学无术的。别像周家那个一样,滚着出去,好歹混身红袍,也不枉几年读书习武。生做女子不是让男子来看不起的。能说出那般不堪入耳的话语的人,多半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不堪为人。”
姬羲元扫视一圈人,嗤笑道:“前段时间恭王府与我偶遇的几个郎君好似有三两个在场,明儿自觉陪着周明萱退了国子监,别等我下帖子请几家大人上门。今天我也说明白了,别总是将女子看得太轻。对身边的同窗都客气些,别坐刍狗肥猪模样,低劣的玩笑少出口。免得三载过后,与我一同出国子学门的同窗比起现在十不存一。”
点了周齐玉名,“十七娘来,你说说,你九兄如何?”
周齐玉刚松了口气又提起来,脸憋红了才破罐子破摔说了句:“因为他蠢吧。”
“也不算错。”姬羲元本意将她们姐妹摘出来,自然不会给她难堪,“不必紧张,好竹出歹笋总是少的,有你们姊妹几个周氏还有指望。毕竟以平伯来说,他儿子好也有限。真正又能为的人,是不惧竞争的。百取十的时候有他,百取一的时候还是他。若真百个都是人杰,圣人只有欣喜人才入骰而绝没有摒弃的道理的。只有那些蝇营狗苟的,才觉得女子入朝占了他位置,因他无能为力,只得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盼只盼着诸君多读书、任实事,愿诸君共勉。”
来上课的王将军与其他骑射师傅掐着点走入演武场,装模作样咳嗽了声,问道:“差不多了吧?”
原本在宫中负责姬羲元的十几个先生只有三两个跟随姬羲元到了国子学授业,王将军正是其一。他本是闵太尉身边得力的副将,家里世世代代与闵氏做家将的,到了他额外有出息。太尉格外信任他,连子女也放心交给他。
王将军一出口,姬羲元不能不给面子,不再僵持,登时便笑吟吟道:“先生来得正正好,学生们正等着先生。”算是揭过话了。
王将军与骑射师傅们各自点了名,先将周齐玉等初学者专门分去,才依照不同的人分散开来。
不同的先生要求不同,旁边的骑射师傅说话要比王将军慢半拍,等姬羲元等人齐发一箭后才开始射箭。姬羲元的骑射并不算顶好,御马或许还算必要,射箭对于几乎不可能从军的姬羲元来说与投壶可真没什么两样了,消遣而已。不过姬羲元学什么东西非强迫着到了“好”才肯放过自己,因此水平还算勉强,第一箭在箭靶子红心边上。
姬羲元射完三箭,分别在红心外、红心边缘、红心正中,毕竟自己确实没那个时间与精力精进,心下已经知足。转头发现闵明月连中三箭,箭箭扎实。当下便祝道:“八娘于骑射一道果真是有天资的,堪称上佳。不负往日里辛勤苦练。”
闵明月出身闵氏行八,算起来与姬羲元是堂姊妹。闵氏世代将门,门风剽悍,女子也一并教习。闵明月生来身姿高挑比其他小娘子多三分英气,力气不凡,在习武方面闵氏是下了大力气教导的。
“不过尽力而为罢了,当不得殿下夸赞。”不远处的诸先生见了也夸赞,闵明月不见骄傲神色,命演武场的随侍去远处查验箭靶。
随侍很快连带着箭靶一起回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贵人看:“娘子好身手,箭靶险些折断了。”
支撑箭靶子的木棍已然歪折,离完全折断只有一指距离。
王将军凑前来观,看完拍了拍闵明月肩膀,大笑道:“当年老国公不说百步穿杨,八十步是行的。看来你几个兄弟反而不如你,可喜啊。”
第15章 、病如西子
下学之后姬羲元没有像往常一样与闵明月一同回府,而是返回演武场找人。
不出所料,王将军未走,正舞着一柄红缨□□,虎虎生风。
等到一套枪法结束,姬羲元出声:“王将军。”
王将军将红缨枪放回木架,这才转头笑道:“殿下来得很快,和十年前一样,但凡有什么不解的,绝不会留着过夜,定是要当日当时刨根问底的。要真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性子冷了,私底下连一句先生也不愿喊了。”
姬羲元对不远处的国子监侍从吩咐道:“给将军送热巾、热茶来。”
王将军身侧的小厮识趣道:“我们将军身子不好,热汗一出必得添衣。奴去去就回。”说完抬头看了王将军一眼,利利索索跟着侍从走了。
“去去去,”王将军笑骂道:“老王八成精了,就你缩得快。”
“那才是对的,”姬羲元与王将军说话毫不客气,“老王八虽胆小了些还难免绿得长毛,却有千年寿数。我早早叫阿耶知会几位老先生了,他们都没来国子监,怎的就将军不听呢?”
“对对对,对个锤子,听听听,听个王八犊子,我是先生你是先生?”王将军撩袍席地而坐,翻了个白眼,“太尉牵挂着一家子老小二十余口人,不叫人插手。不过嘛,我当年既然喝了拜师酒就得对你尽心。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今天来给你这个小白眼狼讲古的,听不听?”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姬羲元午间为的骑射方便,穿的胡服,盘膝坐下作洗耳恭听状。
“这事吧,也不怪宫里没人敢和你说,就是太尉也不好说。当年呢,陛下还不是陛下,与你一般大。周氏有个大郎君,叫周从宣的,多少也算个才子。他讨了温长公主喜欢,温长公主为了多见两面时常托陛下办事。”王将军说着干咳两声,多少有些尴尬地瞥姬羲元,他实在是没有与后辈讨论风流韵事的脸皮,“咋说呢,就是就是……对,谢氏一家子那种的,温文尔雅那一挂的。温长公主有多喜欢呢谁也不知道,就是命不长,二十三四就病没了。他生病时候陛下与太尉新婚返乡祭祖,回来时人没了半个月了。”
“现在周氏当家承平伯爵的是周从宣二弟——周从一。人好色且没甚本事,对他长兄却是记挂非常。据说周从宣死前床头还放着陛下的小像,周从一就咬死了周从宣是因陛下婚与他人而死,从此愈发不成样子。那周明萱受周从一宠爱至此也是因他与周从宣有五分面相相似,又勉强有周从宣三分才意。温长公主当时已经与杨氏订婚,在乎声名,陛下顾念情分只做不知。周从一虽然过得荒唐,却不曾违背律法。陛下心胸宽广,随他窜上跳下的也不曾治罪。”
“那又如何?”姬羲元疑惑问。自家阿娘自己知,绝不是会为了私情对周氏留情的人。
王将军摊手道:“越不管越肆意,胆子肥了敢越线。”
姬羲元神色古怪,通过周明萱的表现以一推三来猜:“该不会是觉得阿娘不处理是念及旧情?或者以为阿娘心虚?世上真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王将军默。
如果不是陛下事先交代过,周氏随大公主处置,自己也以为陛下曾对周从宣有情。毕竟女子嘛,总是多讲究些情情爱爱的。
说到底也是温长公主倒霉,走的哪一步都有坑。
王将军难得说一串陈年八卦,自觉恶心。偏头吼道:“磨磨唧唧的是要渴死你家郎主吗?瘪犊子快点死进来。”
姬羲元一笑,“时候不早了,夫人许是等着先生回家。善君告退。”
“臣虽年老,犹有气力。殿下少年意气,当随心所欲才是。”
眼见他年过半百已是白发丛生,旧伤在身仍是为自己劳心。无论目的如何,心意由何而来,自己都是要认的。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