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连忙抬手捂住口鼻,腕骨处沾染的猩红蹭到脸上,呕出的血迹又混进了本就鲜血淋漓的手掌之中。
他暗道不好,在咳嗽间隙嘶声高喊:“来人!来人!”
然而喉咙撕破出血,声音喊不出来,就在他绝望之际,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双布靴缓缓走近。
皇帝抬眼一看,是祁遇。
秋夜寂寥,殿外黑漆漆的夜幕中围着一圈橙红色的灯笼,举灯的宫人们矗立在外,屋内这样大的动静,他们都像没听见似的,沉默而凶戾,远远看去,像一群伺机而动的兽。
祁遇蹲下身子,见皇帝咳得面色通红,口鼻都溢出血来,眼神却中还满布期许庆幸。
“祁遇,咳咳、快叫鹤婕妤来,咳……仙丹,救、救朕。”
他安静地打量了皇帝半晌,奇道:“宁潺居然什么都没跟你讲么?”
“你说、咳,什么?”
祁遇闻言了然,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还怕她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给我惹麻烦呢,现在看来,连庄妃……不,就连庄宝林都不想让你做个明白鬼啊。”
“你在说什么!区区一个贱奴!咳咳,竟敢——咳咳咳。”
话音隐没在止不住的咳声中。
祁遇也不气恼,反而体贴地揪起皇帝的领口,用衣料抹去他口鼻上的污血,那明黄锦缎染了红,也不过是脏兮兮的暗橙色。
死亡宛如粘稠的黑色漩涡,把皇帝全身的血液拉扯下来,他先只是咳血,后来慢慢的,咳出了破碎内脏似的小肉块。
祁遇站起来,温和地注视着他,看这真龙天子咳出血、呕出肉,最后浑身抽搐着,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匍匐在身体还未彻底冷却的宁潺身侧。
祁遇抬脚跨过地上污秽,平稳地走出宫殿。
“陛下驾崩了。”
殿外的宫人们这才像活过来了似的,有人跑去敲钟,更多的人,则是望向台阶上的身影。
众人齐声高呼,打破寂寂长夜。
“陛下——驾崩——”
秋高气爽,夜风吹走粘黏在身上的血腥气,祁遇抬头仰望,只见皓月悬空,正是清风朗朗时。
作者有话说:
一章双杀。
第79章 垂帘
宫人们的高声哭嚎传来那会儿, 岁岁被惊醒了一次。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么?”
周书禾握着他的手臂放入被中,淡淡道:“无事, 皇帝驾崩了而已,今日会很累, 先好好休息,到卯时我再叫醒你。”
岁岁脑子还迷糊着,没听清她说什么, 只感觉她语气平静和缓,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便“哦”了一声,翻个身又睡着了。
天色将明未明,黑甲卫在祁遇手中, 早早围住了皇城,上朝的官员从寅正起陆续前往皇宫, 却被堵在宫门外,只听得宫廷深处丧钟敲响。
官员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议论纷纷,一道道隐秘的视线投向周少忱,他抬头望向宫墙,一只离群的大雁正踉跄着掠过深蓝天幕。
宫墙之内,周书禾着一身白色丧服, 带着岁岁踏入太极殿。
被宫妃气死在后宫, 这种死法多少有些不体面,太医院自觉帮皇家遮掩丑事,把皇帝的尸体带回帝寝视殓。
太后身子骨弱, 听闻皇帝崩逝后恸哭惊厥, 被太医施针调养着, 大公主去年就嫁出去了,如今宫里只剩楚王一个龙子凤孙。都到这会儿了,立不立太子、有没有遗诏早已无关紧要,只是流程总要规整地走上一遍。
大行皇帝封棺入殓,后宫诸人殿外跪侯,御街上也跪了乌泱泱一片朝廷大员,等到第一场哭灵叩礼完毕后,司礼监秉笔袁显走出殿外,高声宣读先帝遗诏,着楚王登极,继皇帝之位。
岁岁悄悄看了周书禾一眼。
周书禾小声说:“去吧,阿娘在这里。”
他才听闻楚承稷自戕,红肿眼睛里包的泪水没有作假,这会儿看着,倒真有个为皇帝悲痛的孝子贤孙的模样。
岁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上前两步在皇帝灵前跪下,叩拜道:“儿臣定不负圣恩。”
这是承平二十八年的秋天,当落叶又一次自高树凋零时,皇宫中挂起了白绫。
承平帝崩逝,楚王楚承延作为大行皇帝唯一存活于世的皇子,在服孝七天后,于同年十月月登临帝位。
幼帝登基,太后垂帘。
周书禾端坐在太极殿正殿的黄色帘幕后,并没有如许多妃嫔以为的那样志得意满,也不像诸位朝臣想象中的那般战战兢兢。
志得意满好说,皇后和太后看着似只一字之隔,实际天差地别,一个是侍候皇帝的女子,一个是皇帝要去侍候的长辈。周书禾年纪轻轻就混成太后,做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得意实乃常事。
至于战战兢兢嘛……
她转动眼珠,往斜前方望去。
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立在新帝左侧,穿过半透明的帘子,原本青竹似挺拔清朗的身影被扭曲模糊,倒真有些“挟天子令诸侯”的狼虎之相。
文武百官怎么想的且先不管,总归大宁风调雨顺惯了,承平帝在政事上亦堪为一位守成之君,虽然国库里银钱不多,紧紧巴巴倒也够用。更值得一表的是,他这人十分怕死,在京师兵马上投入了大笔银粮,三大禁卫军金鳞卫、羽林卫和黑甲卫,个个都是精兵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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