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回家的车上,舒清和如愿看到端木的预约贴文。蓝思礼的皮囊真是上相,他记得端木按下快门时自己明明一脸呆滞脑袋空空,却都在照片里化成了慵懒之美。
照片下方是短短一行字──工作中的体力补充,超级好吃的鸡蛋糕。
句子中间还有爱心符号装饰。要不是亲眼所见,舒清和大概不会相信这则贴文是出自外表那么严肃的端木手笔。
粉丝的热烈反应则是在预期之中,点讚和回覆的数字如飞般不断攀升。很快就有人根据照片线索推敲出地点,好几个住附近的粉丝已经赶去光顾摊子,吃过的每个人也都大讚美味。
舒清和开心极了,他喜欢美食、喜欢分享美食资讯、更喜欢见到美味的店家生意兴隆。他笑盈盈抬头,在后照镜里遇上端木的视线。对方很快转开了目光,望向前方无聊的红色号志灯。
舒清和也跟着垂下视线,脸颊莫名其妙发热。
晚饭过后,舒清和立刻回到电脑前处理另一份工作。接下来的拍摄要到下週才开始,他必须趁这几天空档完成报导,赶上截稿日。
在那之前,他不忘先打开脸书。
暂时不能打电话或回家探亲,至少要认真帮老爸老妈的贴文按讚。
舒清和是个乖儿子,来自一个温暖的家庭。家人是他的人生一大支柱,他们之间几乎算得上是无话不谈。
因此他在察觉自己的性倾向与多数人不同时,心中并没有太多顾虑,很快便告知了家人。家人们没有令舒清和失望,都表达了全心全意的支持,年迈的祖母也在花了点时间理解之后,表示只要孙子将来的对象很好,那就很好。
后来他年纪渐长,认识越来越多同志朋友,才更深刻体认到自己的幸运,这样的家庭不是随处都有。
家人支持他的性倾向,当然也支持他的恋情,半年来频繁催促着要他把同居男友带回来和大家认识。舒清和口头敷衍,每次回家就搬出一个新藉口,就是没胆询问高孟璟的意愿,因为他知道百分之百会被拒绝。
……唉,没事害自己又想起前男友,把鸡蛋糕营造出的好心情都耗光了。
舒清和的电脑萤幕仍停留在脸书页面,右上角有几个新通知,其中一则是高孟璟被标註的打卡贴文。
自己竟然还没被封锁删除吗?好奇点开一看,是晚餐的打卡,吃的果然是泰国菜,里头有食物的照片,也有高孟璟和同事两人的自拍合照。
以前他们外出约会,高孟璟总是再三叮嚀不要标註、要低调。现在看来,不是不能标註,而是不能被他舒清和标註。
心头的鬱闷达到某种界限,独个儿憋下去实在太难受,舒清和打开电脑版的line,以原本的身分登入。
介面开啟后,他刻意回避工作群组,一眼都不敢看。那是他和蓝思礼的约定,有事直接联络,窥看工作群组的内容只会引发无谓的焦虑,他很认同这个做法。
避开工作,他点选的是挚友们所在的群组,成员是三名系上同学、郭可盼和她的丈夫,也是大学时代的学长,加上舒清和一共六个人。这个六人群组从学生时代就存在,出了社会依旧担负着维系情谊的重责大任。
他不拐弯抹角,直接在群组宣布他和高孟璟的分手消息。
无论是否在忙,三分鐘内每个人都上线出声,七嘴八舌提供安慰。虽然大家都尽力以他的感受为重,小心不加深伤害,但是他察觉得出来,所有人都庆幸这段关係终于结束,认为分手来得太晚。
人人都看得出问题,包括那个初见面的蓝思礼,就他在傻傻经营一段没有第二个人在乎的感情,他从没感觉这么蠢过。
于是他尽情宣洩,藉由文字吐出胸口的闷气。他的心情低落,思绪又乱,想到什么就说,却没有几句高孟璟的坏话,多数都在自我检讨。
「或许我不适合谈恋爱,一个人过日子是不是比较好?」他对着萤幕叹气,为这几年来的连续失败做了结论。
稍微认识舒清和的人都知道,他嚮往爱情,一点都不喜欢孤单一个人生活,忽然发出这么心灰意冷的感叹,看起来就像警示灯在闪烁。
郭可盼的打字速度最快,「你在家对不对?撑着点,我们马上过去。」
什么?舒清和愣了一下,还没决定该如何回应,学姊的提议已经获得其他人的赞同,群组里开始询问谁买啤酒、谁需要搭个便车。
不、不不不!舒清和在慌乱中敲击键盘,「我很好,用网路聊就够了,不必见面也没关係。」见到了也不是真正的我啊!
「当然要见面,不然怎么把我的肩膀借给你哭泣?」
「明天早上我不必进办公室,可以陪你喝到天亮。」
「真、真的不需要!」他焦急到连打字也结巴。
他的拒绝毫无效果,大概要怪他平常为人太好,现在无论怎么推辞,朋友们都认定是在客气,是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
舒清和望着视窗发呆,群组里不知不觉只剩两名住外县市的同学,其他人已经离线,准备出发到他的公寓,提供可贵的友情给那个目前还没有半点头绪的大明星蓝思礼……
他真的好感动,也好害怕啊!
电话响起的时候,蓝思礼正躺在沙发上悠间享受饭后的冰淇淋。透过笔电喇叭,慵懒的钢琴声流泻一室,效果虽不能跟他拥有的音响相比,也是聊胜于无。
他枕着靠垫,仰望天花板的简约吊灯,对微乱的客厅视若无睹。除了第一晚產生的杂乱,沙发旁还多了许多纸盒纸袋,都是这两天血拚来的成果。购物很过癮,使用时也愉快,就是收拾整理让人提不起劲。
今天的工作不比昨天有趣,老伯和他开车跟踪了目标好几个小时,目标很谨慎,最后没有去任何值得报导的地点。
受困在车内大半天,他只学到一件事,老伯根本不叫老伯,而是廖伯。可惜对方纠正他的时间有点晚,他已经叫得习惯,儘管有意改正,三次里还是会叫错一次。
后来他们回到办公室,面对的是迫近的出刊日,编辑部的每个人都忙翻天,言语与目光满是杀气。幸好小记者的纪录无懈可击,编辑问起进度,蓝思礼随口回说一切顺利,对方便点点头,甚是满意。另一名同期就惨烈得很多,不但时时被逼问进度,还要提出具体证明才有人信。
小记者的报导进度应该是真的很顺利吧?蓝思礼正考虑发个讯息表达关切,电话便响了。
「不好了,我的朋友现在要过去安慰你!」
小记者劈头就丢来没头没尾、莫名奇妙的一句话。
蓝思礼问清楚来龙去脉,也惊诧地从沙发一骨碌坐起,放在肚皮上的冰淇淋桶险些滚下来。
「所以才说不要去碰你以前的群组!」
「他们是朋友,不是工作群组,分手后向朋友寻求安慰,没有很过分吧?」舒清和的声音透着轻微的委屈。
「为什么,我给你的安慰不够吗?」
「你……安慰过我?」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你的前男友是一坨垃圾。」
什么?那才不算!「所谓的安慰是、是具备让对方心情变好的意图才叫做安慰。」
「我认真安慰过,对方仍然心情不好,那叫做对方难搞。」
舒清和倒抽了口气,一时语塞。他被蓝思礼指为难搞?这是什么神奇的成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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