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鸣寺立寺百年,每一任住持都与这中原朝廷的皇家多有牵扯,香火鼎盛,百年未绝。
广化是个外来的和尚,据说去过佛祖诞生之地求取真经,名望极高。皇帝六年前请他入京讲经,从此便住进了广化寺。
但在来京城之前,广化住在雍州的寺庙里,也就是前些日子崔享所去的地方。
崔享说起,如今雍州寺庙遍地,当地人笃信佛理。
“我在那儿与一禅师交往,我见当时雍州大小寺庙都在装车清点什么东西,便问起他此事。那禅师说,是每年雍州寺庙要送到罗鸣寺的财物。”崔享同崔岫云说过。
虽奇怪,但寺庙之间送些香火钱也不是大事。
“十八车财物,我粗略看着,或许比雍州一年的赋税还要贵重啊。”崔享叹道。
崔岫云问起当日崔享是如何从土匪手里逃生时,崔享冷了脸说:“那不是要来杀我的土匪,是来救我的人。”
那为首的土匪确实是个士子,但早对崔享敬重有加。那日知道崔享一行过路,本是来拜见的,却在路边发现了有人埋伏在途中。
偷听时,那土匪得知那行人是来杀崔享的,故而先他们一步出手,掳走了崔享。
未成想,逃跑的路上,被那群早先埋伏好的人追上,匪徒们寡不敌众,崔享在混乱时跌下了山崖,后被山中修行的季天风所救。
“那父亲怀疑谁设埋伏要害你?”崔岫云问。
崔享想了一路,前后思虑,说道:“同行者。”指的是萧家那两个人,毕竟路程是他们安排的,那群埋伏的人如此强悍,却没伤萧家二人分毫。
雍州非江南之地,萧家也从未与那地的官员有何纠葛,其中关窍,他们父女俩就想不明白了,只能先去罗鸣寺探查财物的事。
如今崔岫云借口养病在家,偷溜出京,好在赵钦明带的侍者不多,从前也不曾见过她,倒也混得过去。
她将此事告诉赵钦明后,后者握着凉了的茶杯:“那我倒是想通了,罗鸣寺藏的财物,是哪里来的。”
他接着说道:“我住进罗鸣寺第二天,其寺中有一旧塔进了水,众僧齐至,搬运着里头的箱子。我问是何物,他们说是经书,可我明明见他们不小心摔了的箱子里,装的是金银。”
“殿下因此起疑?”
赵钦明摇头:“我起疑还有两事,一则,我一日睡不着,叫一个沙弥给我讲九色鹿王的故事,这样到处传诵的佛典,他却讲不上来,可见这寺中人心不正。”
崔岫云扯着嘴角:“这沙弥怕不是被殿下抽查功课给吓的。”
不理会她的嘲讽,他接着道:“二则,我听寺中沙弥讲,广化从前说过,他不愿圆寂后火化,希望封缸而存,但他圆寂后,罗鸣寺的副寺就赶忙将他的尸体焚烧了。副寺跟了广化十余年,据说这几年里常有矛盾,广化也死得蹊跷,寺中人都说广化是被害死的。”
说起广化,崔岫云想起了季天风。
“殿下,该上路了。”不远处的侍者请示。
崔岫云闻言低眸回到马车后,赵钦明轻点了她,让她去赶马车。
“伤没好,别犟。”他低声说。
她努了努嘴,点头应下。
在距罗鸣寺十里的村落处,赵钦明将随行的人都留在了那儿。
“明日你们去告诉罗鸣寺的人,本宫病了,暂住此处,不去罗鸣寺了。”他交代着,换上一身普通些的衣衫。
崔岫云悄悄溜出来,与他在一处会和后,二人才牵着马往罗鸣寺处去。
皇帝准许赵钦明密查广化的死因,崔岫云听着却琢磨出别的味道来。
自上次大姚使臣一事后,因裴望与大姚使臣起冲突,皇帝责赵钦明御下不严,管束不了岭北世家的人,已经冷落赵钦明一段时日了。
但皇帝也罚了高家,派了两个非江南人士,顶了高家为自家子侄准备好的肥差,看上去是各打了一板子。
就算广化的死真的有异样,皇帝大可以派刑部的人来,却偏偏择了赵钦明。
让一国太子,只能密查此事,何尝不是另一种冷落。
她想得这样多,赵钦明却好像无悲无喜。
在临近罗鸣寺的地方,崔岫云看着赵钦明拿出了镜子,而后取出一条浓密横眉,和一圈须发,小心翼翼贴在了自己脸上。
她笑得蹲在地上,被他铁青着脸抱起来才站直了身子。
假装远道而来的投宿者,因为他二人都能装出一些北方口音,罗鸣寺的人并未多疑。
“你们是夫妻,正好也只剩下这一间厢房了。”小僧带着他们到了一间屋子前,说了何时放素斋,便要做晚课去了。
天色渐暗,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从未开口说他二人是何关系,这小和尚便这样想了。
“我睡外面守夜的地方。”崔岫云先开口,赵钦明也不拦着。
赵钦明想等着天黑,去广化圆寂前的房间探查,等着夜色更重,刚在房间里点上蜡烛,却听到了外厢房里轻微的抽气声。
他打开门时,看到的是衣衫微褪,手忙脚乱又穿上的崔岫云,她手里拿着药瓶,掩着伤处皱眉:“你进去!”
“进来。”他说。
崔岫云眼珠子骨碌碌转,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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