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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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粥的米白,上海青的嫩绿,糖醋小排的红褐,挤挤挨挨摆满一张不大的长方形桌子。猛然恍惚就会认错,把这一切当作是皇宫里满汉全席。

严熙的面前居然也有一杯红酒。

还没开始喝,严爸脸上已经擦了葡萄酒的酡红,他高举酒杯,示意大家碰杯。“来来来,庆祝我们家两位小朋友脱离苦海,恭喜你们俩都上了理想的学校。”

四只高脚玻璃杯相碰。

他在国企工程部上班,常年驻地在非洲,染了不少外国人的习惯。现在非要较真地说:“干杯要说cheers的。Cheers!”

严律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附和说了一句cheers!严熙和妈妈不喜欢这种不中不西的仪式,明明吃着中餐,却要学外国人碰杯说洋文。

他突然咳嗽一声,叹气道:“唉,你们俩正好差三岁,大考都撞在同一年。你们妈妈今年可够辛苦了,做人要有感恩之心。”

严爸从高中肄业的混混做到国企小领导,领导的架子就和他身上的格子短袖衬衫一样,走哪穿哪,在家里也不例外。

严律刚放下的杯子又端了起来,“妈,我敬你一杯。”

严熙的鸡皮疙瘩从内到外长出来,她鄙夷地皱起眉头。

“熙熙你看哥哥......”严爸瞄向严熙的位子。

严妈拿起酒杯和对角位置的儿子碰了杯,打断严爸要对严熙说的话。

“好了好了,熙熙才多大?是喝酒的年龄吗?快吃饭!”

“哎!你懂什么,这是基本礼貌。长大了早晚都要学会喝酒。”

“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一家人还讲礼貌。熙熙是女孩子!会喝酒有什么用,如果我是婆婆肯定不会让这种女人进家门。”

严爸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他头顶垂下一缕头发,看上去像极了那些年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

“你这是头发长见识短!那个谁,张总他老婆经常去酒局上给她丈夫撑场面。嫁到大人物家里,哪天需要去聚会了,不会喝酒怎么能行?”

严熙吐掉一截猪肋骨,她插话道:“你们无不无聊啊!没事怎么不去催老哥。”

严妈抿了口红酒润过嗓子,苦口婆心地说:“男女有别,他上了大学找对象这事不是水到渠成?你不一样,你还小......”

她的话都是从一个词库里提取,像和尚手里的佛珠,看似每一次诵经念珠都在转,其实听多了就会发现这是上一圈盘过的那颗珠子。

终于,严爸被严妈的紧箍咒降伏,他点头认同道:“熙熙你妈说的对,你将来最主要的是嫁个好人家。”

呕!严熙的心里话这样说。

她看向严律——这场风波之外的人——他居然还抿嘴偷笑!她气得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用犬牙咬在骨头上拿它磨牙。

“熙熙你男朋友考的怎么样?他去哪上高中了?”妈妈突然问她。

她撑着脑袋思考,嘴里冒出一截骨头。“唔......好像是全省前三十吧?他肯定上一中的。”

幸好她现在谈的男朋友优秀,各方面都挑不出来差错,两人在一起也常常是学习为主,这次中考两人成绩都能上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顺利通过这次大考检验,爸妈对于她的恋情倒是网开一面。

“不错,你们还在一个高中,可以互相照顾。将来最好能上同一所大学,也不用太远,家门口的这所学校就行,有你哥哥在......”

她比划出一个暂停手势,“停!瞿波那么厉害,他目标是京城的TOP学校。再说我们在这个地方都待腻了,将来肯定不会选门口的那所。”

严妈眼角有泪光在闪,她悄悄抹掉,连同某种委屈情绪一起掩盖。

严爸来劝和,“哎呀行了!熙熙还是小屁孩一个,等她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轻拍妈妈后背,语气轻松问道:“小律和熙熙你们准备暑假去哪玩?”

严熙吐掉咬满牙印的骨头, “我和瞿波已经计划好要去A市旅游。”

俗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句话便是铁轨上的石子,改动了某件事发展的轨迹,让两辆本该平行错过的火车在日后相撞,而她的人生也毁在这场车祸中。

“咳!”严律被饭菜呛到,成为全家焦点。

严熙看他痛苦,没有担忧,相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她心想——报应不是不来,是时候不到。

从大声呛咳到间断咳嗽,严律好大一会才平复呼吸。随即用左手摁在严熙头上打转,咬牙切齿地说:“笑屁!你个花猫!”

她不明所以,胡乱拍打他扣在自己头顶上的‘五指山’。他松开手,两指比划着放在面前,虚虚划过一道。严熙摸到手机,看见前置镜头里的自己,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道黑灰印子烙印在脸上,在镜头里看,像一块奶牛猫的黑斑。

爸妈和哥哥一齐放声大笑——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是串通好了一起整她。

她把头抵在严律左边的肩胛骨上,拿他棉质短袖做毛巾,脸在上面狠狠地蹭。心怀恶念的想到,这下他也别想干净了!

爸妈笑得更大声了。

也不知是谁点评了一句,“看这一对兄妹关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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