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好像魔鬼的爪子拨乱了时钟。
她和这间屋子里的一碗一碟亲密接触了三天,体感上像是度过了半年之久。以此类推,两周时间真是漫长的不可思议。
闹心的噪音现在已经变成每日最怀念的声响,自从她在他走之前拒绝了每日给她点外卖的提议,现在他存在的痕迹像她生活中蒸发掉的露水,除了衣柜的男士服饰,洗手间多出的剃须刀,晾衣绳上的拳击手套。
手指扣着床单上的褶皱,她突然感谢起楼下菜市场的小贩,他们呼和的叫卖声以及夹杂方言的议价声是那么富有生活气息,是一根栓在她腰间的绳子,让她脚踏实地的感受人气和烟火气。
再躺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这样反而让人感觉时间过得更慢了。
起床,洗漱,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她突然理解了某个孤寂发疯的女人,现在她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也和半个疯子差不多。
走到杂物间去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她又看见那件扔在垃圾桶里的破布。
点滴的记忆被打通,这才发现他挣的真是一份卖命钱,不说话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开着笔记本,上班下班没有分割线。甚至她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前天早上,他只是回来洗个澡又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她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离开。
那个脸好像被白骨精吸干了精气神,她差点没把手里的 碗摔到地上。
这样工作还没猝死真是个世界奇迹。
不,谁关心他生死。
她摇了摇头,往背包里塞了一件背心,一条短裤,拿上身份证,关了水电锁好门便乘车去A市的高铁站。
目的地是B市,她去学校领毕业证书,顺便看望余春柳,护工说她现在比以前更重了一些,手术做的也很成功,她只需要定期去医院化疗,按时吃药,也能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几年寿命。
下午两点左右到家,已经在高塔上吃过饭,耿直的王姐还是留了她一份饭菜。她草草敷衍地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去了临近的学校。
见到一些同学,大家相约晚上一起聚餐,她想到自己下午的车程,借口推脱掉了。回到家的时候,王姐正陪着妈妈在小区晒太阳,她坐在余春柳的身边,看见她苍白的皮肤上长了一些老年斑,心态反而更像一位少女。
“妈妈,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严熙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奇地问道。
“喜欢呀,有王姐陪我一起等将军,严熙和严将都健康长大,他们可以工作养活自己,我没有成为他们的累赘。”她骄傲地说。
严熙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她向王姐的方向说道:“谢谢您一直这么用心照顾她!”
王姐真是一位称职的护工,她做了远超出护工范围的事情,除了全天陪伴着余春柳看病,还负责做饭,打扫卫生,甚至每一晚的陪聊和心理疏导。
“没有没有,我看你像我之前的女儿,就忍不住想为你们多做点什么。”王姐的声音小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她两岁就被人拐跑了,如果健康长大也该参加工作了。”
严熙感到心头一震,她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盯着手指。
很快王姐从悲伤的情绪里缓过来,她挽留到:“不着急回去工作的话,在这边住几天再走吧。”
B市上空难得散去尘霾,天朗气清,呼吸也畅快不少。
“好,王姐我明天和您一起出门买菜,中午做炖排骨吃。”严熙笑着回道。
第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如此奇妙,她和王姐相处了两天,心里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妈妈。
到了离开的那天,她原本背着的旅行包已经被喂得鼓鼓囊囊,手里更是多提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王姐做的拿手酱菜,看起来吃到过年也不是问题。
她站在车站门口拥抱王姐,红润的脸颊笑着安抚她说道:“王妈妈,离过年还有六个月,我到时候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自从那天中午她喊了她一声‘妈’,她们便自动进入了母女的角色。
“唉呀,你一叫我‘妈’就想哭。你别担心这边,在那边过得不开心就回来知道吗?”王姐叮嘱她道。
“好的,长官!我一定会定时汇报生活情况,也欢迎您随时电话查岗。”她调皮地敬礼,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到入站口,回头发现王姐还没离开,便向她挥手示意,让她回家去。
高铁在轨道上轰隆隆地飞驰,轻微的颠簸像她欢快愉悦的心情,光是品味回忆这些天的甜蜜,四个小时的路程也太短了。
到达A市的时间已经是傍晚,沉默的城市灯火也归于寂寥,更不用说高龄的小区,更添一份肃穆和死板。
红锈的门轴和门框,看起来像一对面目狰狞的门神。她万分小心地插入钥匙,推开门拖入行李,冷不防被烟雾迷住眼睛。
这烟云雾缭的房间,正中端坐的那一位,面目比凶神恶煞可怕百倍。
严熙闭气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关门,打开客厅的窗户通风,趴在窗口上,她求生一般呼吸着空气。
皱眉回望,他仍是慢腾腾地抽尽手里的那一只,鼻翼翕动,吐出一口云雾,在饭碗里捻灭烟头的火星。
房间没有开灯,窗外漏进来小块光亮,晦暗之中也能隐约看见,小半碗烟头堆积如山丘。他倒是没有拿出下一条香烟,只抬手捏了捏眉心,闷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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