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莱(他不在了,她该怎么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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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苛再无言。一阵冷风刮过,吹出戚悯的声响,悲凉二字都难以言述。

渐入冬,羌戎的秋收一过,族人们都闲了下来。连着好几个大晴天,各家各户纷纷准备好冬藏的食粮,好不热闹。族长高兴地向族人们宣布道,有了长安来的贵客曹小公子的帮助,明年秋收之时,粮产说不定还会再翻一番也说不定。

“多亏了曹公子啊!”务农的羌人感叹。

乌栩听得心里感觉怪怪的。最近师父似乎和安苛又不知道去忙什么去了,早出晚归的。她就只能自己读着安苛给的书。

等她读到”精由气显,表现于面”这样的句子,教人通过判断面色及精神状态来判断身体情况,脑海中浮现的是越来越精神的师娘,还有最近看着羸弱病虚的师父,陷入了沉思。

“安苛。你看书上这句,说的是什么意思?”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找了个机会偷偷地问了安苛。

对了,师父又帮安苛恢复了嗓子。可真是够奇怪的。

“这你都不懂?有没有认真读哇。”安苛杂咋呼呼:“说的就是这人啊要是生病了身体那块儿不对劲了,那面上多多少少是能看的出来的嘛。就是中原人他们说的什么‘望闻问切’的‘望’嘛!”

“噢!”她拉长了声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师父最近的样子不对劲,原来是生病了!”

安苛心中惊呼不妙,差点就被这小鬼头套话了:“瞎说什么呢!这这这书上教你的你学了咋能乱看嘛!你师父身体好得很!他就是跟你师娘晚上闹腾造小娃娃呢!你懂个啥嘛。”

她努努嘴,跑开了。意外地,第二天师父把她叫了过去,从袖子中拿出那只短笛:

“听说你最近是觉得读书无趣了?那今日师父教你吹笛吧。”

乌栩高兴地跳了起来,把小脏手在衣服上好好地蹭干净了,接过了那笛子,又是好好打量把玩了一番。大概是五六寸长的样子,比她的小臂还要短一些;摸起来凉丝丝的,感觉像摸泡在清泉里的卵石般舒服。在笛身的细部,还刻着一只蝶的图案。

“好好收着,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唉?我还以为师父只是要教我吹而已。”她很意外,喜欢这只笛,但是也不敢贸然收下:“给了我,那师父怎么办?”

“师父不需要了······”他笑着,揉了她的头。乌栩好像是也长高了不少。本就是小孩长高的年纪,先前还是流民的时候,吃的太少了,现在饮食正常,自然是蹭蹭蹭地长。

他忽然想起千里之外的阆中。不知道莫奎这大半年,是不是也长个了。

乌栩还在歪着头琢磨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然开始哼起曲子。不过他唱歌实在是不好听,哼出来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

小朋友心直口快,打算是吐槽一番,但话又被抢在了前头:“我知道我唱的不好。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个曲调。”

“这笛,是我师父仙逝之前送给我的,名为怜生。吹奏起它,会让悲伤的人感受到慰藉,让快乐的人愈发珍惜眼下美好···这大概也是每个行医之人的目标吧。”

“师父,仙逝是什么意思啊?”

乌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此刻心中的滋味,已经不是三两句能够说得清的了。乌栩在音律方面也的确是比他强的太多,才练习两三次,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流畅的吹出悦耳的音律。

一曲终了,乌莱欣慰地点点头,鼓起掌来。她是越发喜欢手中的这枚小笛,心底打算着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它。

“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吹的!”小丫头得到了鼓励也很是高兴,又闻到悠悠饭菜香味,一溜烟跑去吃晚膳去。

这样的日子,夕阳,还能看几日?他心想,手放到心房上,感受那一下下微弱的跳动。知晓自己已经是枯灯油尽,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一件件地安排着未完成的事情。

将短笛怜生给乌栩;恢复了安苛的嗓子。另外,他还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君霓,另一封是给哥哥乌玛的,都托付给了安苛,请他代为转交给君霓。

他终究是没办法按照预定到达长安了。

在地上结了霜的夜里,他在屋子里等着之冉回来。

“你回来了。”

“嗯。你今日回来得倒是比我早一些。”她脱下厚重的外袍,抖落一身寒气。刹间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腥气,疑问的问坐在茶桌旁的他:

“这是什么味道?为何血腥气这么浓重?”

他点头,不做更多解释,心中暗想,这药在病人鼻中闻到的是血腥味,但是旁人闻着甚为清新,真就诡异之极。

他自桌上的药罐中倒出一碗药,古怪的味道愈加弥散。之冉皱着眉头走进,望了一眼,似乎也猜到这东西为何物了。

“这······这······这是那解药?”

他轻轻点头,将药碗递到她的手上:“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药,总算是炼成了。”

之冉是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疲惫的面上神色如往常。她觉得这药的味道实在是呛得难受,但是想到为了她,乌莱所做的一切,也再无多言,深吸口气一饮而尽。

他连忙扶上她的脉搏,感受这强劲有力的跳动:“如何?可······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黏糊糊地这东西的感觉,自喉间滑顺而下,温温热热。等这一碗药都到了腹中,便顷刻蔓延出难以言喻的满足质感,就像是,肩上压疼她的苦楚被抽走,整个人便轻快了许多。

“太奇妙了······”她惊呼出声,对这碗药便是连连称赞,更是称赞乌莱的医术。看着她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精神了起来,他倍觉苦尽甘来,自然是欢喜的。

“可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头疼么?耳朵······都能听见?”

她欣喜摇头,但是却发现乌莱脸上的表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的激动瞬间又冷了下来:“你······你不高兴么?我的病好了。”

“怎么会。”他安抚一笑,搂她入怀。隔着衣服,用了很大的力气怀抱着这份温柔。

她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有力。有一瞬间,刚才她欣喜的表情,秀眉高扬,神采四溢,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那般。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才对。他知道。

乌莱还拿出另外的一个小匣子,里头是若干枚乌黑黑的药丸:

“此物是苗疆秘典中的固精养元之药。你的身体这番波折,也得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可以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这段时间记得每日清晨醒来就吃一粒,配温水。”

“好。”她毫不怀疑地接下。身子一歪,靠在他的怀中,感叹:

“这一年来,感觉像是活了五辈子,吃了八辈子的苦。但是,总算是也就过去了。”眼眸轻阖:“以前偶尔都会觉得日复一日是漫长,现在觉得,年复一年都太短了。”

“满足的话,就是觉得充满意义,或许才觉得今日过不够,希望明日能更好些。”她说道。

听到这句话,他眼眶一红,拼命咬着自己的唇,不让怀中的她察觉异状。绑着白纱绷带的残掌,轻轻地摸着她的发,万般缠恋。

他不满足,他还想要陪着她过更长更长的时间。但是不能了。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便是今夜。就如被吞噬的赤橙夕阳;如外头挂着残破黄叶的树;如堆着厚厚融蜡烧尽的烛一样。耗尽,消亡,迎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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