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了两息,起了个新话头,“你可有兄长?”
她笃定地摇了摇头。
她听赵勇提及过,那潘家就只有一根独苗,再无旁的娃儿。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
他点了点头,眸中多了点认真的神色:“本将军认你做个义弟,你可愿意?”
她捏着杏的手一顿,抬首看向他,眼中片刻茫然,似一时未听清。
他缓缓道:“西南王的义弟,在这龟兹敢动他的,只怕也没几个。”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话中意,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有些发哽。
她确然想过有个阿兄,能在被人笑话她没有阿耶时上去揍人,或者阿娘因她调皮而教训她时能出来替她顶一顶。
只现下他说要当她的义兄,她却无福消受了。
她清了清嗓子,抬首也笑道:“可惜了,我已做好了回大盛的准备,这两日便要启程呢。”
他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便恢复如常,又道:“也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大盛自然更安全。”
一时周遭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一旁的王怀安急得火烧火燎,忍了又忍,终于打破这寂静,悄声问嘉柔:“大力呢?要跟着你回去?”
“自是要跟着我,我在何处,它在何处。”
王怀安不由耷拉了肩膀,“好不容易能哄得大力让我摸一摸,竟就这般前功尽弃了。”
薛琅这才道:“回大盛之后,可想好了去何处谋生?”
“去……西域既待不得,要不去西南吧。”她喃喃道,“只不知在那里可能活下去。”
要是没有几个似白三郎这般的纨绔让她骗上一骗,想要过得逍遥怕也有些艰难。
他淡淡一笑:“以你的聪明,无论去何处都能活得极好。”
待顿了一顿,交代王怀安去他房中取来一个铜铸的牌子,只有娃儿的半个手掌大小,正面用篆体写着些武者持仁心云云的谏语,反面中间是一只凸浮出来的狼。
那狼犬牙分明,毫毛竖立,铸刻的格外精致。
“这是我的信物,你保管好。日后去了西南,若是再遇上有人想强抢你,或是闯下了祸事,拿着此物去西南各州府或各山寨寻求相助,定会有人出面帮你。”
她弯着细细的颈子,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看他,只道:“之前我引燃牛屁险些伤了你,你莫往心里去。”
他笑了笑,“本将军倒也不至于这般记仇。”
一时又有副将前来回禀政事,还有旁的事相商,他便叮嘱她切莫跑远,便跟着脚前去了。
她捏着那铜牌站了一阵,好生揣进衣襟里。
再抬首时,不远处赶过来一群牲口,是都护府自今日起要将临时养在府里的牲畜往乡间屯田处转移。
其中一头七八个月大的褐牛不知是否被杏子的清酸气吸引,调皮地躲开牧监的鞭子,向这处慢悠悠行来。
它全身皆被褐毛,只在额头有一块月牙形的白色印记。
竟是她刚到龟兹那日医治的那头牛。
和两个月前初遇时相比,它已大了一截,只怕再过半年,就能下地犁田了呢。
她抬脚迎上去,那褐牛果然认出来她,亲昵地用脑袋蹭她的手。
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它,低声道:“今后食草料要慢些,你是一个一小把草咽下去都会再反刍的种类,怎么能急吼吼嚼不碎草,把自己吃成个满腹臭屁的大肚子呢?”
她蹲低下去,又细细探了探它的腹间,果然世间万物都不会虚度光阴,不过才两个月,它在如何更好的食草上已大有进益,如今康健得很呢。
牧监前来赶牛,她又挠一挠它的脑袋瓜,方退到一旁去。
牧监的鞭子甩得响亮,并不舍得真的抽在牛身上。褐牛受到声音的提醒,便也慢吞吞跟着走了。
—
赵勇回来不久,王怀安便急急前来通传,言大都护与王侍郎都已归来,唤嘉柔前去问话。
嘉柔听着“王侍郎”这三字,却不知怎地就想了她在长安时相熟的王家三娘的阿耶,其官位也是侍郎,只是身在兵部。
王虽不是小姓,可凭她当纨绔积累下的消息,六部十三省,除了这一个王侍郎,还真没有旁的王侍郎。
莫非,她离开长安的几个月,又有王姓之人升了官?
赵勇抱着剩下的半框杏,同嘉柔一起跟在王怀安的身后,待快到时,他将藤筐交给她,低声道:“我先进去探一探,若咳嗽一声你就进去,若咳嗽两声,你便立刻出了都护府,再买两筐桃子进来。”
她明白,这是指若事情有些棘手,她要再多送些礼。
这个时节的早桃与早杏十分稀罕,多买两筐也不算拿不出手。
话刚说罢,王怀安已是站到了一间房舍门口,向里头伸臂做个“请”的姿势。
赵勇给她使个眼色,先一步往里头去了。
带进了房舍中,只见除了薛琅之外,还有一人他几日前见过,正是兵部王侍郎。
王侍郎不知哪里突然来的雅兴,正在挥毫作画,已是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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