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荷稍微将头侧过来些,却不好意思去看周寅。她感到衣角被人轻扯,这才回头看去,就对上周寅泛红的眼。
“表姐,对不起,你别生我气。”周寅轻声细语,神情恳切。
她先低头反而让谢荷更加下不来台,明明也不是周寅的错,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周寅怎么就这么没骨气!
周寅给足了台阶,谢荷虽然心中百味杂陈,实际上也不想真与周寅闹掰,倒顺台阶下了:“算了。”也将身子转了过来,算是愿意和好的意思。
谢荇却真没法将事情怪在周寅头上,是自己二妹性子要强。但她也知道若要谢荷道歉,因着自尊心只怕又要生出波折,只好暂且委屈周寅。
谢荇向周寅投去满含歉意的一瞥,倒没想到周寅敏感如斯,一下子察觉到这目光且回视过来,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她想这位表妹实在是个善良的可怜人。
接下来一路无事,直到马车停下。
周寅在三姐妹之后下马,入眼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通天石阶,而此行目的地就在石阶尽头,是大雍国寺,菩提寺。
正如凡是有能力的人大多有些脾气,有能力的寺庙也总是有些古怪的规矩。
菩提寺在京郊山巅建寺,凿山石为阶,难通车马,来往香客皆要靠步行上山进寺。而菩提寺不许非步行以外之人入寺,这就是它的古怪规矩。
因为它的灵验,它的古怪规矩非但不被人诟骂,反倒抬高了它的格调。总而言之是要用双脚走上山的。
谢夫人此次出去带了一应下人以外只带着谢家三姐妹及周寅,原先这一趟也是没有周寅的。
谢夫人打马车上下来三姐妹便簇拥过去说说笑笑,周寅含笑跟在最外低眉顺眼地听着,既不扫兴,也不引人注目。
一行人踏上石阶,向山上去。
谢夫人纳罕:“今日你倒精神!“
谢苗挽着她笑,用眼去看周寅:“是表姐送了我药膏,很有作用呢!”
谢夫人微怔,看向周寅,心中闪过众多念头,面上却十分妥当:“倒叫你表姐费心了,让你少受许多罪,该好生感谢。”这句“费心”意味十分微妙。
周寅立即接话:“只是正巧有用,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能帮上表妹就好。”
谢夫人听她说是“正巧”,眉头才舒展开来,语气和缓许多:“那也该谢的。老三她一不舒服就很能折腾人,偏生又是个闲不下来的,可让我头疼坏了,你这是帮了我大忙。”
周寅抿着嘴笑,眼睛弯弯:“舅母客气。”
谢夫人一下子与她亲近许多,话家常般闲道:“听说你爱礼佛?一会儿到了寺中正好与我等讲讲庙里供奉的菩萨。”
周寅一下子露出不堪重用的神情,茫然无措地摇头:“我才疏学浅,只知皮毛,怎好在大家面前卖弄?”
谢夫人顿时感到十分扫兴,然而周寅这个性子说出这种话……也是在人意料之中。
谢荇微不可查地无奈摇头。谢荷的叹气声人人都听得到。谢苗脸一垮。
都知道周寅这应对实在不妥,恐怕要惹得她们母亲不喜。
谢夫人点点头道:“罢了,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必如此紧张。”
周寅虽不必出风头,双眼依旧含着泪,大约也为自己无用而难过。
谢荷咬唇看了看她,却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强忍着满心烦躁转过头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向山上去,山虽不陡不险,但对于周寅等人来说从山脚到山顶已经是很长的一段路,是以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日高升才见着菩提寺的影子。
谢苗唉声叹气:“我可走不动了,我要歇息。”
谢夫人看她:“先拜佛。”
谢苗可怜兮兮:“母亲,我虽然用了表姐的药膏,但之前那段路受的罪是确确实实的,您行行好,叫我躺一会儿吧。”
谢夫人听她情真意切,倒也不忍叫她继续受罪,只是不大放心:“你一个人在厢房怎么合适,庙里鱼龙混杂。”
“叫表姐留下陪我吧!”谢苗冲着周寅眨眨眼,又冲她撒娇,“表姐你陪我好不好?”
“胡闹。”谢夫人先皱眉,“你表姐到寺里也是要烧香拜佛的,哪能陪着你窝在厢房里?”
周寅却温顺道:“我愿意陪着表妹在房中,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心诚则灵,佛祖不会怪我。”
谢夫人也心疼女儿,周寅自愿陪着谢苗在房中简直不要太合她意。她一下子又看周寅顺眼许多,连那温吞绵软的性格都不讨人厌了。
“倒是委屈你了。”谢夫人真心实意道。
周寅轻轻摇头,只微笑着。
谢荷怒视谢苗无果,又气冲冲地看向恬静的周寅,最后颇为心累气愤。
于是谢夫人便带着谢荇与谢荷去烧香拜佛,周寅则陪着谢苗到厢房中歇息。
佛寺中厢房素朴,谢苗一进房中由着随行的下人们将房间收拾干净,又等寺中的小沙弥送来茶点,这才打发众人退到房外守候。
她脚步轻巧地将门关上,轻盈地转身到周寅身边站定长呼口气:“好了,咱们可以歇着了,不用跪来跪去的!表姐快坐下。”
周寅被她半按着坐在榻上,双眼张得略圆:“你还不舒服,也快坐下。”
谢苗失笑:“我都好啦!表姐的药很灵验呢!”
周寅适时露出困惑的神色:“那……”
“每次到寺里母亲都会拜许多菩萨,来来回回很没趣的,咱们在这歇着吃东西,一会儿出去玩。”谢苗很是得意,又缩缩脑袋,“表姐,我将你当自己人才带着你一起歇息,你该不会去母亲那里告我的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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