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先坐,听学生和您细细说清。萧齐,把嘉柔送来的桂枝酿端一坛来。”魏怀恩慢悠悠拉着于太傅坐下,这个暴脾气老头只有哥哥的慢性子才制得住。
“学生当然知道对定远侯发难就是拉端王下水。可是您看,这是嘉柔在我不在京城时搜集的参加过定远侯宴饮的臣下名单。”魏怀恩很自然地把这种为于太傅这个老古板所不赞同的暗中监视推给了“自己”。“您先别急着说嘉柔不是,且看这张,这是我遇刺前夜留宿定远侯林苑的几位,正是被虎卫活捉的刺客主家。
这些人没胆子联合起来谋刺我,要么是定远侯假借他们的名义派出刺客,要么是趁他们酒醉派人摸出他们的信物让属于他们的刺客来刺杀。且不说定远侯选的是哪一种计策,今日我若是因为忌惮皇帝猜忌,把回京之前遇刺的事情压下去,不只是这几位大臣因为有把柄在定远侯手里而为他所用,还有这几张上面的名字,也会因为参加过他的宴饮而自动被扣上端王党的帽子。
我把刺客移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卿陆重是父皇的纯臣,我又没有隐瞒谎报,难道太子遇刺还不能彻查吗?我怎么知道这件事居然查到了定远侯身上?这是大理寺和定远侯的官司,可不是我和大皇兄的。”
于太傅小口啜饮着桂枝酿,啧了一声:“你们兄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连老臣也要说声高明了。不错不错,虽然老臣还是不赞成嘉柔的探查手段,但以殿下的年纪看到这一处,还能想到打消今上的戒心,已经是难得了。不过,您还漏了一点。”
“请太傅指教。”
“定远侯是要害您,可他并无实在官职,就像一尾滑不留手的泥鳅,哪怕您把他从泥里捉上了岸,也奈何他不得。若是他把那些臣子都推出去,您可要真的问这么多户的罪?”
“学生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这就是了,您的心不狠,这很好。但是嘉柔的手段是要见血的。仁者持刀,威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被人夺了去伤在您身上。”
“难道定远侯还要反咬一口?”
“您的这些名单里,必然有他真正的党羽。他在用一些无辜之人的身家要挟您,只要您分不出哪些是真正的主使,这把刀就会砍在被他推出来的无辜者的身上。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您挑起,如果没有赢家,那您就是输家。”
“所以学生应该让嘉柔尽快查出真正行刺杀之事的人是谁,让定远侯抵赖不掉。”
“噗!”于太傅没想到一向清正的太子居然要用那个毒丫头的手段,一口佳酿喷了出来:“嗨呀,那个丫头都把您给带坏了!阳谋!阳谋啊!您怎么能一直用鬼蜮伎俩!您又没受伤,直接和今上说明您顾念手足之情,不愿让端王为难,只处死那些刺客就够了呀。之后定远侯受了敲打肯定不敢再做这种浑水摸鱼暗中结党的把戏,您放过了无辜牵扯其中的臣子,定然能让声望更上一层啊。”
“学生受教。”
于太傅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没喝完的桂枝酿抱走:“这坛酒老臣就带走了,劳烦殿下和公主道声谢。但是还请殿下听老臣一言:‘监视探查虽然一用即灵,但绝非长久之计。今次窥探定远侯,下次又要窥探谁呢?长此以往,必然人心惶惶。为君者当步步踏实,心如明镜。一旦歪了心术,身边将再无可信之人。’”
送走太傅之后,魏怀恩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清出了所有人,直到晚膳时分萧齐才得了准许进门。
“主子晚膳要用什么?”他端着一盘桂花糕站在门口。
魏怀恩正有些饿,招招手让他把桂花糕端过来先捻起一块垫了垫肚子。“诶?这桂花糕味道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萧齐颔首:“奴才加了些薄荷,正合适这时节。”
而且您喜欢桂花的香气。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这是他今日从于太傅嘴里猜出来的。
魏怀恩多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他昨晚说的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的话,破天荒地不讨厌他的妥帖。“萧齐,我想吃炙羊肉。”
“主子要不要再加一点下午就用冰镇上的果子露?”
“萧齐,你真神了!”瞪大眼睛的魏怀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真疑心他能读她的心声。
“奴才不敢当,主子稍待,我这就去吩咐。”猜中了!他几乎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满脑子都是魏怀恩仰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连带着步子都轻快了不少,没几步就消失在门口。
被于太傅提点之后的微微郁气一扫而空,魏怀恩转了转脖子,还是提笔写出了一封密信。
敌人手段百出,她不能守着君子之道。于太傅虽然说得不错,但他不知道如今持刀的,是她魏怀恩。阳谋她要用,但谁说她就得放弃密查暗探。就算真有人心惶惶的一日,那也是因为她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皆在她手。只要能达成目的,她不在乎手段如何。
就像萧齐,哪怕她从前最讨厌宫人的揣测谄媚,但让萧齐这个聪明人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是能让她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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