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怀恩想伸手拉他,凑近却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皱了皱鼻子。“你身上酒味儿好重啊,才从宴席上回来吗?”
萧齐目露惊慌,揪起自己的前襟使劲吸了一口。果然,那群拉着他敬酒的醉鬼让他也染上了味道。他站起来,毫不迟疑地叁两下就把这身许多人钦羡又畏惧的官服扯了下来扔到外间,一身白袍向后退了几步,怕还有味道熏了她。
“哎?你这是做什么。”魏怀恩惋惜地看着被他团成一团扔远的红色,她没说味道不好啊。
“那身衣服属于玄羽司,不是东宫。主子不喜欢有味道,奴才就不穿。”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可是我想看你穿红色呢?你穿红色多好看啊。”魏怀恩却想逗他。太久不见早就让那几日的朝夕相处变得陌生,似乎只有一些越界的言行才能最快把时间催生出的客气隔膜戳破。
“殿下着红衣才是天下最美。”他的认真反而把魏怀恩的话头截住了,她摸了摸鼻子,有点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不知所措。
“不是说你吗,怎么提到我了。”她走上前,拉着他的袖子在镜台前坐下。但萧齐不像水镜一样习惯了魏怀恩的“肆意妄为”,不肯坐在她身边,硬是跪在她身旁。
魏怀恩也不勉强,她和他的视线在镜中交汇。萧齐的脸被她绕过后脑托起来,完全被她的臂弯抱住,每一口呼吸都是她的淡淡香气。脑中给自己下的禁制又开始松动,他想歪过头去,把自己陷进她的怀中。
“你看,你的眼睛特别漂亮,”她的指尖随着她温柔的话语,轻触着他的眼尾打转。他不由得也仔细看向了镜中自己的眼睛。“是凤眼呢,”她叹口气,“要是我的眼型和你一样,就不用每次都要提着眼角上妆了,可能都不用上妆,就能显得很不好惹。”
谁都会有对自己的某一处不太满意的时候。魏怀恩就不喜欢自己圆润的杏子眼,虽然显得天真无害,却和她勃勃的野心完全不相称。
“我看话本里说,嘴唇薄的人大多无情。”指尖又触碰到了他的薄唇,他发现她格外喜欢他的嘴唇,似乎每一次接触都要摸一摸。
魏怀恩搂着他的脖子,解开他的官帽之后侧着头枕在他的头顶,好像这样就能暂时把自己想象成镜中的萧齐。“要是我是你就好了,能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被那些与我没什么干系的人拖累在这里,更不用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琢磨着调查谁,扳倒谁,拉拢谁才能给哥哥报仇。
萧齐,我有点羡慕你。”
她不会问萧齐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在,因为那一定是每一个内侍的伤疤。他们和宫中女官不一样,她们或许还有家人和亲情可以期待,他们则完全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
她知道今晚一定是玄羽司众人的庆功宴,他这位副司使不可能不出席,因为乐公公在皇帝身边当差走不开,他一定是整场宴会的绝对主人公。
但他提前离开了,就为了来东宫见她。他们今天没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当面说,他完全可以等到明日酒醒了之后再过来拜见她。甚至不来也可以,有信件传递就可以了,像她其他安插出去的人手一样,也不需要像以前一样跪她。
也许他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也许他像一只刚从暗无天日的生活中破壳的雏鸟一样,把帮了他一把的她当成了指望和依靠。宫中那些得脸的大总管都是这样的,无论在外面怎么耀武扬威,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子,也是像普通内侍一样本分。
这样挺好的,她也有了把她当成一个家的小内侍。她能体会到这种有了成就之后只想给最亲近最信赖的人看的心情,她从前也是如此,她有父皇,有哥哥,从前的从前还有母后。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心境,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拥有一个时时都把她放在心上的心腹。
水镜她们也很好,只是萧齐不一样,萧齐是她的。
她靠着萧齐,看着光芒在他眼中化成了水光,又被他一点点忍了回去。他似乎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开口,但又因为找不到自己声音憋了回去。
没关系,她来说。
“你觉得我不应该羡慕你,是吧?
别总是觉得自己不好,觉得自己低贱。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你。
我把你送进玄羽司,给了你那么多任务,你统统都完成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好,你真的很厉害,有你在,我很放心。
我说过,你可以做成和那些大臣一样的事情,你也都做到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人敢当面给你脸色看。
但是我还要装成是我哥哥,因为如果我还是嘉柔,就依然什么都办不到。
所以我羡慕你,你什么都不用遮掩。”
萧齐放弃了提醒她不要和阉人太亲密,以及离开她怀里的打算,他和自己说,只有今晚。
魏怀恩在萧齐帮她擦头发的时候睡了过去,还是萧齐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到了床上。
在玄羽司和那些曾经的虎卫一起训练了月余,不用靠剪裁合体的官服衬托,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虽然阉人的体质比正常男人差上许多,但总归他还是变得更加强壮。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雕刻自己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不想和乐公公一样随着年纪渐长而发胖女化一样,他至少想在她眼中还有性别。
又一次安心靠在柱子上守夜,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的离开过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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