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捏着他的命,看着他自以为聪明地掩饰,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自以为精妙地替她做了所有见不得人的肮脏的蠢样,很有趣。
不过她也在做戏,把消遣当成真心来演,哄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他真的拥有了她的整颗心。
她确实承认,每一刻的心动都是真的,但是心动过后,那方玉玺才是以超过世上任何宝物的魅力吸引着她,让她什么都可以舍弃。
权力和爱人,好像真的只能选择一个。所以在听到传位诏书的时候,她一瞬间就原谅了永和帝的残忍。
情爱和权势相比,脆弱得不堪一击。孤家寡人,只爱自己。
迫人的威势消弭,萧齐却依旧不敢起身,直到魏怀恩重新跪在蒲团上,不再将那双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不堪一击的脊背上。
他默默跪直身子,膝行退后,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却让魏怀恩嫌恶地皱了皱眉。
身后的声音静了一霎,接着再无半点声响。
在他跪过哭过的地上,只留下了她的令牌。
殿内死寂,魏怀恩拾起令牌,静默许久。
“父皇,按您的心愿,我会让您和母后合葬。
虽然你不配,但这体面,我会给。”
死人永远比活人好用,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只会聆听。
即使是生前恨之入骨的人,也会被死亡镀上一层金光,让她能跪在他的棺前,念叨几句真心话。
“你当年,是否也曾这样对待过母后?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爱了?我记得,我好像很爱他?
可是刚刚,我真的想杀了他。因为他该死。
为什么呢?因为我终于和你一样,坐在了这个位子上吗?
可我们明明不一样。”
死人不会回答。魏怀恩把自己问进了死胡同。
“我们不一样吗?”
她喃喃自语。
“朕?”
她生涩地用这个字称呼自己。
“朕。”
再一次之后,她便习惯了这个称呼。
“朕是帝王。”
魏怀恩整肃了衣袍,把最后一点迷惘和眷恋从心中挤走。
“朕不会有错。”
“陛下,师父去了东宫。”
明丰被魏怀恩召了进来,和以往一样,主动回禀萧齐的去向。
他并不知道魏怀恩要对萧齐如何,虽然他确实感念萧齐的知遇提携之恩,可也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更明白他能有今日真正依赖的是谁。
冬青如此,人人如此。
被情爱蒙蔽双眼的到底是谁,是谁自以为得到了她的心,就能借此架空她的一切?
连他都是附着在她身上的寄生,竟也想生根发芽,成为和她并肩的参天大树?
笑话。
“我真是个笑话。”
魏怀恩已经住进了已经改名为明光殿的帝王寝宫,东宫中的物什几乎都已搬离,萧齐失魂落魄地走进空无一人的寝殿,躺倒在床上。
“笑话啊,笑话,哈哈哈……”
最在乎仪表的人一旦断了那口续命的气,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嫌麻烦。萧齐懒得脱鞋,也懒得收拾自己,活过今天都不一定有明天的人,还在乎什么?
去她的吧!
他不想管了,也不想当什么玄羽司司使了,连令牌都没有了,他还能有什么差事能做?
她都不要他了,连这条烂命都不愿意亲手收割,那他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哈哈哈……”
萧齐疯魔般笑着自己的痴愚,眼泪却从没止息。东宫中仅剩的宫人躲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想插手这些大人物之间的糟烂事。
“对了,酒,还有酒……”
想起魏怀恩当年和他一起埋在庭院树下的桂花酒,萧齐又从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走到院中,用手刨起土来。
修长的指尖被石块硬土磨得指甲渗血,指缝间沾满污泥。他终于找到了那几坛美酒,便坐在土堆里一口接一口地灌进自己没了心肝脾肺肾的空壳里。
行尸走肉不过如此,他像是失去了对自己,对外界的感知,只知道把酒喝下去,才能让自己不再因为没有了依靠而痛苦。
他这株被舍离的缠藤,快活不下去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情爱,令牌,还有他的威风,全都是被她施与又收回的,只消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假的,全都是假的。只有这坛酒,还有他怀里揣着的,装着她几根发丝的香囊才是真的。
“我算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
“魏怀恩,我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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