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被她连着毛巾放在一块软垫上睡着了。
他在浴室处理因忘关热水而造成的水漫金山,等处理完毕,却见她趴在那里和小猫一起睡熟了,像一只大猫。
他慢慢坐到地板上,静静端详着她。
她是他捡回来的。扔掉她的人将她打扮成了男孩子,师父说过不收女徒弟,所以当晚他发现她的真实性别时,也只得隐瞒了,让她有个地方容身,不到街上流浪。霎时间,她从一个没有桌子腿高的小不点,变成了一个风情熟软的女人。
不禁伸手轻轻碰碰她的脸颊,怀疑她是倒影,会泛起涟漪。
她醒了过来,迷蒙着眼睛,看清是他,便扑了来一把抱住,嘟哝着,“冷…”
他只是将她推移到一旁的沙发边沿,站起来对她说,“去泡个澡会好点。”
说来有几分夸张。小时候师父曾同意戏班去日本演出,为的只是让她真正泡一回温泉,以便她感受杨妃在华清池中的氤氲,从而活灵活现的表演。
此刻他并不是像唐明皇那样有意偷看的。只是下楼来煮咖啡,听到浴室里她在小声说话,以为是在对他讲什么,于是靠近了几步。
浴室里摆着纱屉作屏风,她的身影很朦胧,声音却莫名清晰,一字一顿都像是在耳边。
“我原以为来了美国就不会想你,其实想得更厉害了。”她的语气里有服苦药而无效的委屈。
她仰面靠在浴缸里,一手拿着浴室里的白色话筒,一手无聊地缠绕着电话线圈,继续倾诉:“今天过得奔波,一直都很饿,但一直没有东西吃。晚上出门遇到只小猫,我也曾像它那样无助吧?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似的。要是我们能一起养该有多好…嗯…我还在担心救不活它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带了哽咽,“好想要你抱一抱我……”而后沉默了很久,似乎对方在安慰她。
“祝你晚安,做个好梦。”她说。
她吹好了头发,简单裹了浴袍出来,打算去看看小猫。却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十指扣在腹前,好整以暇地笑问她:“你想和谁一起养小猫?”
她看着他,他好看的脸突然变得陌生,就像一个汉字盯得久了会突然不认识。
“真差点被你骗了。”他闭上眼睛,静静呼吸了片刻,再睁开时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含着清亮的光,“我不想评判你的道德水平,也不管你在和哪位撒娇,你立即离开我的家就好。”
“你说你去楼上睡了。”她右手握着自己的左肩,想给自己一点安慰和支撑似的,“我…我不是怪你听我讲电话,是不想你困扰。”
“够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近她:“你对他那么会撒娇,对我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原来你面对不同的男人还会投其所好的吗?”
“我没有和任何人通电话!”她干脆利落地说。
“阿娴,这里没有人是傻瓜。”
“我在假装和你通话。”她大声说。
很久,空间里只有点点滴滴的雨声,他们都沉默着。
她半坐到沙发上,斜倚着扶手,神色木然,声音低低的,“你去美国后,我一直很想你,但总也收不到你的信件和电话。我实在没办法了,甚至于有一次拿起电话假装拨给你。于是这十年里渐渐养成习惯,遇到开心不开心的事,都会拿起话筒,假装你在听。”
他走到窗户前,背对着她,面对着外面雨中苍凉群山,亦是低低说,“我不相信。”
“这个很容易证明,你查一下家里的通话记录,就知道我刚刚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她抬起头,直勾勾望着他的背影。
“可我就在这里,你没有必要假装讲电话。”
“因为现在的你不会耐烦听我说那些话啊。”她用双手捂住口鼻,深深吸气,深深叹息——在冰天雪地里,取暖的动作。
“听到这里,我应该给你一个拥抱了,但是我做不到。”他走了过来,和她擦肩而过时,语气淡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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