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礼安然无恙地从牢里出来,搁是前些时日出来定当高兴,可现在金鼠姑不见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从牢里出来,却只有担忧……
金鼠姑是受不得苦回苏州了?还是在折回来的路上被踩爆了?亦或是风雪遮眸迷路了?一连几个疑问,从她消失的第二天安时礼就在思考,并给出了答案。
受不得苦就不会陪他坐牢还背肉与他吃,她是爱吃枣儿汤,有些不三不四的毛病,但她的心里有他,而若是迷路,这也迷得太久了,更是不可能……一一排除,留下的答案是被人一脚踩爆了。
一只成精的精怪被踩爆了会死吗?寻常的螺没了壳早已死去,但她活的好好的,就算被踩爆了,也能起死回生吧……安时礼色变如灰,傍徨无策,不敢细想,更不愿意相信这个可怕的猜测。
安时礼出天牢的小耗不胫而走,牢房外早有礼部人员来相迎。
董鸿卿和周仁在寒风之中,眼眶泛红,齐声喊一句大宗伯,安时礼听见了,可他意休不休,地注念金鼠姑,没有回应,甚至忘了问自己为何能出来,拖着一副丢了七分魂三分魄的肉体回府。
路上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金鼠姑或许回到了府上,想到这儿安时礼催促车夫拍拍马儿的三叉骨,加速回府去。
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回府,越是期待,失望越大,府里无佳人之影,金鼠姑并没有回来。
问阿刀有关她的踪迹,阿刀摇头不知,说:“那日得知大宗伯入天牢后,她疯了似地跑出府,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期待落空,身心随之颓废,安时礼站着打了好几个旺壮,没有田螺精陪伴,他日夜心悸,不久便生起壮热,而背后将要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忽然自裂开,流黄脓,火辣辣的疼,好似一群毒蜂来刺之。
两下里的折磨,一夜过后,安时礼清减得走路都不稳,醒来后复想到消失不见的金鼠姑,心痛神驰。
胸口疼,喉间也疼,隐有一股甜腥的味道弥漫开,安时礼拈来手帕一咳,雪白的帕子离开唇边后竟开了一朵红花。
他想他的身子没有什么疾病,但得了更可怕的疾病——相思病。
无人知安时礼得了相思病,以为他是饱受了一顿折磨,见光的身子消受不得才如此虚弱,不敢上门打扰他调摄身子,直到第五天,周仁与董鸿卿才携拜帖与人事来。
相思成疾后无药可医,调摄了几日,安时礼的病情不见好转,垂头落颈,病容可怜,见客也得隔着屏风见。
“大宗伯迟迟不好,万岁爷那头急倒得乱转了。” 略叙片时,隔着屏风,周仁自顾说起近日宫中的趣闻。
金鼠姑的事儿还没个开交,安时礼不关心宫中发生了什么,但周仁提起了,话说一半且顿住,想来这件趣事儿与他有关,他不好沉默到底,便问:“为何?”
周仁呷一口甜茶:“去年大宗伯的府上不是频发怪事儿吗?府中总是无缘无故有东西被打碎。这段时日宫中也发生了这种事情,奇珍异品都碎成了渣,文渊阁里排得整齐的书,也忽然乱成了一团,不知是什么个物什在捣乱。”说着,顿了一下,揭开盖子,拨一拨茶水,喝口茶润喉。
闻言,安时礼惊而坐起来,身上穿一件中单,脚下套着一双袜子,就这样不妆不束,掉礼掉态地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安时礼的反应极大,周仁被过喉的茶水呛得鼻腔都涩然,俯身咳嗽不住,一个字也回答不了。见状,董鸿卿替他回话:“应该是十日前吧,似乎也因为发生了怪事儿,万岁爷才一改态度,让大宗伯从牢中出来。”
安时礼屏住呼吸,仔细一算加上今日,金鼠姑恰好消失了十日,他敢十二分确定,在宫中干坏事的物什便是田螺精。
“我要入宫!”安时礼委惫的精神一扫而去,火里火发,奔至寝房换上簇新的公服,撇了府中的客人出门。
放了安时礼后,宫中的怪事不再发生,但万岁爷怕腌臜的东西还在宫内,安时礼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也许他有办法,听他要入宫来,万岁爷高兴不已派宫人相迎至书房。
心中有隔阂的君臣相见,面上却一派和气。
礼毕,万岁爷赐了坐,安时礼拜谢后却不坐:“臣这几日在榻里躺得骨头酥软,想站一站。”
万岁爷讪讪笑了,问一番他这几日在牢中的经历,然后哀一声,叹一声,权当是帝王的歉意了。
安时礼入宫来不为自己,是为金鼠姑,一番叙话后,他把话题扯到金鼠姑身上:“听说宫中发生了怪事……”
万岁爷也正要起问:“发生了些怪事儿,朕听人说,去年爱卿的府上也频发这种怪事儿,不知后来是怎么区处的?”
“回陛下,想来是‘祟’趱前出没了,放些压岁钱压住它便能将它驱赶出宫。”安时礼别有心思,跪在地上的双腿颤抖不住,他紧张地吞咽口水,“不过也许不是祟,而是其它物什,臣斗胆去查视一番,别作圆便。”
万岁爷允了。
文渊阁与万岁爷的寝宫是两处东西被打碎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日常起居的寝宫处,东西时不时就碎,宫人收拾干净了,没一会儿又碎,有人在的时候碎开,万岁爷休息时还劈里啪啦个响。
不知原因,又没有办法,这几日只好把易碎之物全部换下,这是个好办法,但换下后文渊阁开始遭殃了,架上按序号摆得整整齐齐的书乱成了一锅粥,据值宿的官员说,书倒落的时候是毫无预兆的,就像晴天里一道雷,雷后还瓢泼一场可摧毁房屋的暴雨。
因为这些奇怪的动静,诸多大学士值宿后就一病不起,有的甚至胡言乱语,说有宫中入了妖魔鬼怪。
安时礼佯装懂得驱怪物什,一臂端着,在寝宫转了一圈,搜寻不到金鼠姑的身影想是在文渊阁里了,故作高深地皱一下眉头,出寝宫前像模像样,抖抖衣袖:“得去文渊阁瞧一瞧。”
随后跟着宫人来到文渊阁,他在阁前立定,道:“人多会把它吓跑,我一个人去瞧瞧,你们在外头守着吧。”
宫人不敢多言,点头而已。
安时礼有感,金鼠姑就在这儿里头,心止不住乱跳,脸绷得似笛膜儿,他将鼻里的出入之气调整平稳,一脸的紧张气放缓了七分才迈步进入。
金鼠姑不经吓,安时礼放轻了动作,推、关门轻轻无声,到了里头,他移步至宽敞之地,柔柔呼:“乖乖,在否?”
一声落下,文渊阁仍是寂静无声,安时礼沉吟半晌,不死心地再呼:
“乖乖?”
“在否?”
“乖乖,我是大宗伯,汝在否?”
说自己是大宗伯,文渊阁才有了动静,不多久,安时礼看到一只刚睡醒的田螺,从案上的花瓶里爬出来,花瓶光滑,它吃力地向上爬三步,便会往下滑落一步。
“乖乖。”安时礼精神汹涌,含泪箭步上前,把金鼠姑小心捧起,还用脸颊去蹭她的肉身,“我的乖乖,我还以为你被踩爆了。”
文渊阁不是能谈话的地方,寻得金鼠姑,安时礼迫不及待要回府,离开宫门之前,他取黄白一包,放在角落,敷衍无比:“是祟,这东西放在此处,便不会再发生怪事了。”
做完这些,安时礼托言头疼,乘上马车回府,自始至终,金鼠姑都像一颗搓熟的汤圆,呆在安时礼的袖内。
回到府,金鼠姑变回人,第一件事儿是去寻水喝,咕噜咕噜把一壶水饮落肚,才抱着安时礼说想念,一双眸儿胜秋波。
安时礼的想念不必金鼠姑的浅,与她一个揉进骨肉中的怀抱:“乖乖,你怎去宫中了?”
“因为我不想大宗伯死掉啦。”金鼠姑带着哭腔说道。
身儿挨着身儿,安时礼竖耳听金鼠姑的发脱口齿。
那日去背水晶鸭的路上,偶然遇见了要去宫中面禀万岁爷的东厂校尉。万岁爷既是个听信道士之言的人,想来也信邪祟之事,金鼠姑想了想,打帐入宫里一趟,没准误打误撞,能寻到救安时礼的方法。怕那要入宫里的东厂校尉走远了,不敢耽搁,将鸭腿背到安时礼身边就去追东厂校尉的足迹。
跟着东厂校尉来到金碧辉煌的皇宫,金鼠姑大气不敢出,偷听万岁爷和东厂校尉之间的谈话,原来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毒药,要慢慢折磨安时礼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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