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赔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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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过生日,反而要送出礼物?”

“是我家的习惯。”

他坐在她对面,初次提及家人。符黎当然感到好奇,不知道一个多月后,能不能在遥远的国度见一见他们。

连续两天遭受咖啡因过敏和意外醉酒,早餐后,仲影表示希望她好好休息。他连关切和叮嘱都说得冷静,她会动心,但不会轻易听话——毕竟还要去择一份合适的生日礼物。她需要一位参谋,于是首先问过令儿,可那个享受着恋爱的人今天要与女友看电影。随即她想起卫澜,他们曾经在他家一起挑选珍珠项链,他好像不知道最后她送到了谁手里,又或许,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最后,符黎决定独自出门,逛了逛综合商场,买下一对熊猫造型的耳钉。仲影不缺什么,而她恰好喜欢在选择礼物时任性妄为。她总是挑选具有女性气质的东西给他,如同当初为成人礼的小叶递上一束粉色的花。他举到眼前,仔细地注视着它,说要加入到他的熊猫收藏品里。

为了保证小叶的充足睡眠,他们直接约在傍晚七点见面。

目的地兜兜转转,仍定在了那家台球馆。预报说晚间的降水概率只有20%,下午,阵雨袭来过,天却没有放晴。空气里弥漫着湿的气味,仿佛裹着灰尘往下掉落。符黎带上雨伞,穿了简单方便的连衣长裙。平日打台球的机会不多,她想提前去先自己玩一会儿。记得学生时代,女孩们通常以孤独为耻,但后来,她们往往会发现属于一个人的自由快乐。

她选了角落里一台桌子,开球,击球,摆弄位置,随心所欲。周围起先没有其他客人,一位上次没见过的短发女服务生端来茶水与零食,帮忙码球、递开球杆,暂时成为她的专属。有时候那女生站在台球桌不远的地方,符黎知道自己的动作都落入她的眼里。如果再年轻几岁,回到高中那年,她还会因为他人的目光而羞怯,放弃教学楼旁的乒乓球台与羽毛球场。

她在击球声中沉迷。远处桌灯陆续亮起,但外面天气阴沉,加之正值晚饭时间,无法热闹得像白天一样。四十分钟后,附近来了叁个体型松垮的中年男子,与符黎隔了一桌,嚷着说要见识见识一杆清台。好吵,她皱了皱眉。他们的声音仿佛是从硕大的肚子里发出来的,要冲破整个台球馆。她往那边瞥了一眼,其中一名系着皮带的男人点了两瓶啤酒,然后坐在沙发上扳下打火机。

“先生,我们这里有吸烟室,麻烦您移步。”

短发女服务生端去了酒,为顾客指明方向。那个男人令她开启瓶盖,只盯着台球桌,若无其事地吐了一口白雾,好像她的劝阻只是一阵耳旁风。

“先生,”她又耐心地说了一遍,“我们馆规定要在吸烟室……”

他灌下一口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适时,已经打了一杆的一名男人吼道:“就在这儿抽!”

“我就一根,马上就完。”

“但是其他的顾客……”

“谁有意见,叫他当面出来说!”

那人第二次粗暴地打断她。他戴着一副眼镜,膀大腰圆,个子在男人里不算高。真晦气,她握紧球杆,感觉怒从中来。女服务生有工作在身,所以选择致歉,就连这点,她都看不过去。

“这样吧,”抽烟的中年男突然扮起了和事佬,“让美女喊一声哥,我就把烟掐了。”

以前流行过一句话:顾客就是上帝。她倒想问问上帝知不知道自己要和这种粗鲁的雄性动物划等号。

“不去吸烟室,你们也可以选择出去。”

符黎走过去与她并肩,故意提高了音量。她差点脱口而出让他们滚出去,但还是咽下了那个字。

“哟,又来一个美女。”

中年男人的口气令人恶心,她庆幸那短发女孩没有顺从。

“来啊,陪我们玩玩。”

女服务生遥遥呼唤今日的领班,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戴眼镜的男人抬起手朝着符黎的肩膀伸过去。胃部猛然紧缩,她往后退了一步,横起球杆,拍开他粗壮的胳膊。

“别碰我。”她冷着脸喊道。这家店的球杆品质不差,沉重的木头正适合当作防身的武器,但她下意识的防备挑衅了中年男性的尊严。

“怎么动起手了?”

“碰你是看得起你!”

他们的肚子似乎漏了一个洞,流出难听的污秽。符黎大脑闪过一瞬空白,随即涌进了无数相似的经历,她,她们,所有女孩和女士。我们天然地对某些东西深感恐惧,而剩下的人,一部分无法理解,另一部分是恐怖的来源。她面无表情,却听到啜泣。只有她能听见吗?那么痛苦,那么凄凉,他们听不见吗?

“看姑娘一个人,想和她打一局。”在两名男性服务生的阻拦下,中年男子们开始赔笑。那时,叶予扬提前到了,符黎转过头,恰好看到他扑过来。

他正巧充当了女性身边的那个角色,挡在她身前。

“要打架吗?”

她能感觉他的温度——他是跑着来的,但话语间没有一丝凌乱的气息。人至中年,不可能胜过一副年轻的躯体。男孩往前移了两步,像在逼问。符黎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冲动,可悲的是,她想到他不像仲影那样拥有另一重身份,这意味着防卫有时也会被判定为伤害。

“别别别,哥们儿这是喝多了,不至于打架。走吧咱们,先醒醒酒去。”

男子讪笑着,仿佛那些轻蔑侮辱真的只是酒后失态。场馆中为数不多的客人都投来注视,在翕动的目光下,男服务生负责看顾他们,送到门外。符黎回到台球桌旁,撂下球杆。现在才想起来是喝醉了。因为被制止,所以大事化小,化成酒后的玩笑。烂人已经用这种方法横行开脱了上千年。

“我没来晚吧。”

突然,小叶给了她一个紧密而短暂的拥抱。他手臂内侧贴着她的背,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气得发抖。

——想说没有,却被悲哀阻滞,只能长长地叹息。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青春的恋情注定毫无保留。他放了手,收起身上的温热。符黎在沙发坐下,低垂眼帘。

“去别的地方吗?”

小叶没坐在她身边,而是蹲下身,仰起头寻找她双眸的焦点。

“再待几分钟吧。”

她用右手撑住前额。有句话想对他说,也许说出来就能摆脱一些内心溃乱的阴云。

“如果……”她又叹气,“为了避免威胁,把安全托付到另一个男人手上,或者十八岁的男孩手上,你觉得应该这样吗?”

闻言,小叶终于与她视线交汇。他缓缓眨眼,睫毛下流露出颤动的茫然。养一只狗吧,符黎忽而有感而发,要乖巧却勇敢的那种,她会付出爱意,陪它从小到大,理顺每一根细密长毛。她是配得上犬类的忠诚的人,它也会抬着头,用澄澈的眼神望着她。

“那……我要怎么做?”

叶予扬愿意对他的姐姐完全敞开。他摇头,不去掩饰自己眼中的迷茫,只要是她的言语,他都会悉数聆听。十八岁正在变易期,一些事物飞快流逝,崭新的接连萌生。透过男孩的神色,符黎意识到他将改变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她可以描摹他的世界,在某一处施力,塑造新的形状。

她放下手,抚摸他的头发。柔软蓬松的触感。小叶轻轻晃了晃,像得到褒奖似的等待她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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