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个空气中泛着暖意的下午醒来,看见阳光被树的新叶揉碎。窗户开着,微风搅动了奶白色的云层,让它们轻柔地飘远。晴天,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她去浴室洗净了身体,吹干长发,不时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镜子立在书桌上,她握着木梳,几次朝客厅墙上的钟表望去。秒针滴答滴答的,好像越来越快了。她没有审视自己的脸,而是想起许许多多细碎的事,想着他们已经拉远的距离。她不会迟到。和煦的风会迎过来,安抚似的亲吻脸颊,直到夜空划过闪烁的航行灯。
白日在等候中变长。做出决定那天,符黎终于第一次打开了他们在他的国度留下的照片。她知道思念要泛滥在那些画面里。她知道,当她使用过度的修辞去形容他,感情就已经无法停止。漫长的冬天过去了,今年,花开得早了一些,柔和的粉色花瓣坠在枝条上,慢慢绽放。记得上次见到这棵树时天还阴着,它还盛着积雪。她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风衣,也许这样可以避免他在流动的人群里错过她。日光朝向远方,在房子和树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她钻进了车,往东边走,驶向环状的高速公路。天际清晰明确地在眼前敞开。
天气温暖以前,他们没有太多联系。他遵守约定,在春天的时候回来,听她的回答。抉择需要代价,符黎心里清楚。她忘不掉他哥哥说过的话,他询问她头发的颜色,借着红酒给予似是而非的暗示。直到前往机场的路上,她仍然假设那是真的。公路意外畅通,不像这座城市该有的模样。时间随着心跳的速度热烈地往前赶,前面,一架飞机缓缓上升,留下一道飞行的尾迹。
符黎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来到抵达大厅。时刻表井井有条地装在巨大的电子屏幕里。她走近了,等待上面的航班号码翻转过去,再一次确认他的出发地与降落时间。她来得太早了。挎包里放着一本书,却没有心思翻开。大厅里人来人往,她坐在一排蓝色座椅的最左边,盯着斜前方那一行行数字与文字。脉搏的声音爬上耳边。后面,一个小孩弄翻了手里的杯子,果汁清脆地洒了一地。
所有事情都在变化。有的航班晚点了,有的由于天气或各种因素被取消。等待带来失望;一些旅客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机场过夜。符黎为此感到一丝愧疚,因为她期待的那架飞机正在云间穿行。她也无法避免紧张,思索着应该主动迎上去,还是让他找过来。人们总是不能摸到彼此的心。也许存在万分之一的几率,她的直觉出了差错,也许他今晚是前来告别的。时刻表上的白色字体变换着,翻过去,又翻过来,悸动又不安地循环往复。
她摊开了书,放在膝上,唤醒手机荧幕。照片一张不落地保存在相册里,还有几段简短的视频。岛屿的夏季有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让她心生触动。她想起他的怀抱,双臂施以紧密又轻柔的压力。那时她很放松,卸了力气,任由眼前的光景流经身体,而他会将她稳住。记忆随着右滑的画面一幕幕淌过,有些就连她自己都几乎第一次见到。去看瀑布那天,后来,她把编织草帽扣在了他头上。他得微微欠身才能让她够到。然后,在相片里的远方,他变成一枝摇曳的金色的花。金盏花,传说中可以预测天气。又来了——过度矫饰的比喻。她笑着,却迟迟没有滑向下一页。
符黎听起了音乐,直至落日余晖渐隐。周遭愈发嘈杂,座椅上坐满了人,明亮高耸的天花板倒映出幢幢人影。她摘下耳机,注视着时间。时刻表上显示航班正在抵达,过一会儿,对方传来消息,说他下了飞机。看见那行久违的新消息,她的心跳声忽而又变得强烈。上一个湛蓝的夏天已经过去,而以后的颜色还是一片空白。她从座位起身,站在离出口处稍远的角落。很多声响慢慢消失了,广播声,熟悉的、陌生的话语,脚步,想念的泪水与重聚的欢呼。
他只站在那里就能吸引她。终于,这想法再次被事实验证。那瞬间,渐失的声音又浮了上来,她听见黑色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滑的地板上前行,听见他走出磨砂玻璃门,带着逐渐靠近的呼吸。历历在目的离别画面突然融化了,汇成一股升腾而起的巨大浪潮。他径直脱离了人群,也许早在门后,他的视线就越过喧嚣的出口找寻着她的位置。一切都没有变得陌生。他还像过去一样冷静自持,在趋近时朝她伸出手。
符黎时而对公共场合下的亲密心存忌惮,但机场是无数人生的转折点,是充满分别与重逢的地方。拥抱在这里不会显得突兀或怪异,所以她用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背,贴近他胸口,似乎要用这种方式传递这半年以来的所有想念。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生姜和松木的气味,令人留恋。她觉得自己体内紧绷的那一部分应该舒缓下来了,可心跳还是乱的,近在咫尺,怦然跃动着。
“我好想你。”
仲影没有抛弃一向镇定的口吻,但眼眸的颤动犹如难以捕捉到的星星的闪烁。他以前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只是把思念安放在冷峻的故事里。符黎曳住他黑色外衣的衣角,用明亮的目光望着他,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在他的眼底找到自己深深期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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