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蓝一个人不知道有多惬意。赵嬷嬷教习宫规虽然严苛,但是服侍她更是处处妥帖,无微不至。沉醉蓝不禁想,不愧是御前的老人。
沉醉蓝从前也期盼过有一个男人满心满眼只有她,可是自从母亲被抓,她便意识到,那些深闺的梦该醒了。不论是当初住在木栖斋,还是现今知晓陛下的身份,她都无比清楚地认识的自己的处境: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她要做的,是讨他欢心,顺便为自己谋点福利。
更何况,赵嬷嬷告诉她,只有嫔位以上的宫妃才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妾。而一般秀女入宫都是从淑人、才人、美人做起。他要她自称臣妾,可见待她是比那些入宫的秀女要好上那么一些的。她更该保有自知之明才是。
因此当她在除夕之夜早早睡下,却在子夜被他叫醒时,她瞪大了双眸。她疑心是幻觉,因此先揉了双眼,眼前人还在。于是她伸手,触到他脸上温热的触感。
“陛下……这是梦吗?”她呆呆地问。她何德何能,竟然让这男人在除夕之夜抛下一众宫妃与皇嗣,来这深山里看她?
吕松青问:“你常常梦到我吗?”
这可把她问住了。她确实常常做梦,可都是梦见自己生下痴呆儿,被万人唾弃,还连累他背负上乱伦的骂名。
她露出迷茫的神情,凑近了他,问:“陛下不在宫里陪太后与贵妃娘娘,来找我干什么?”
吕松青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爱得紧。他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道:“自然是陪你过年。”
城中有烟花绽放,虽然光束照不到屋里,却能听见模模糊糊的“咻——啪”的声音。一如她此刻的心。她紧紧拥住了他,就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这一夜她伏在他胸口,睡得很浅,时不时就要抬头或者伸手,好确定他还在身边。真好,她想,她应当是唯一一个让当今圣上在除夕之夜出宫相陪的女人了。
吕松青没有睡,只将她拥在怀里,哼歌哄着她。这是采薇姐生前常哼的歌。那时他还没有来京城,他,陈姐,采薇叁个人如同亲姐弟一般,采薇姐最年长,每到除夕便承担了统领他们守岁的任务。他年纪小,陈姐又是女孩子,两个人常常熬不住,采薇姐便轻抚他们的头,哼着歌哄他们入睡。
到了天明,沉醉蓝也没心思睡觉了。她自床上坐起,这才发觉吕松青也睁着一双眼睛。她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吕松青道:“一会随我去个地方。”
于是洗漱完毕,进过饭食以后,吕松青一手提着一篮子香烛、美酒,一手牵着她,沿着一条几乎隐没的小径朝树林深处走去。他披了一件青色的斗篷,宛如山上青松,而她身上的斗篷则是淡蓝色,绣有红色和粉色的藤花。两人走在一处,便像是蓝天底下缠了花藤的松柏。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简单的小土坟,木制的墓碑上没写死者名姓,而是写“庚午年四月廿一”。沉醉蓝推算了一下,陛下登基似乎是在庚午年七月。
吕松青点燃香烛,摆是贡品,拉着沉醉蓝一同祭拜。
沉醉蓝看着碑前齐全的贡品与美酒,忽然意识到他出宫不单单是来看她,更多是为了祭拜坟里头这个人。她自嘲地想,也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吕松青在山上陪了她两天,期间又拉着她温存了一次。沉醉蓝没有推拒,却也没有主动,只是平躺在榻上,任他摆弄,任他进进出出。吕松青看出她不在状态,因此只做了一次便罢。他抱着沉醉蓝,轻叹:“并非是我想一直藏着你,是现在没有到你入宫的时机。”
他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才闷闷不乐的吗?沉醉蓝干脆顺着他的想法接下去:“那何时才是我入宫的时机?”
吕松青承诺道:“待到桃花绽开,你便能入宫了。”
她懒洋洋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我想我娘了。”
他动作一顿。她口中的娘,并不是她的生母,而是杨倩。
正月初叁一大早,吕松青回了宫,领受群臣新年的朝拜。
初叁傍晚,原先在木栖斋伺候的一个丫鬟来找沉醉蓝,交给她一封手书和半块双鱼玉佩。单条微弯的白鱼,鱼头朝下,坠着一颗木雕的松果,用已然发黑的红线系着。沉醉蓝激动起来。这块玉佩是她母亲视若珍宝的东西,据说是她父亲留下的。她急忙打开那封信。
信中是她母亲的字迹。杨氏说,自己年前不知被何人劫走,藏在城外一处别苑。那些人不愿透露身份,杨氏问起,也只是说:“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女儿。”可是她再提想见一见女儿,却被那些人拒绝。直到今日,她才终于被允许写一封信给女儿报个平安,顺道问一问女儿的处境。
沉醉蓝噙着泪水,抬眸看向恭敬立在跟前的丫鬟。
丫鬟道:“陛下说,您有什么想对杨氏说的只管写下来,奴婢为您送信。”
沉醉蓝提笔思虑良久,最终写道:娘亲安康。相公待女儿极好,听闻娘亲被囚,立刻出手相救。只是相公不日便要离京外任,你我母女恐再难相见,万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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