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髻散乱,由于常年受西北风沙的侵蚀,肤色黧黑,乱糟糟的络腮胡堆满了半张脸。只剩眉眼处线条分明,可供分辨。沉醉蓝回想自己照镜子看到的映像,与沉郃的脸进行比对,一时却找不出与他相像的地方。
沉郃也定定地看着沉醉蓝,目光太过炽热,看得沉醉蓝低下头去。
只听见沉郃失神般低低唤道:“采薇……”
演武场的一边是陈列武器的库房,另一边则是休息和沐浴的厢房。
沉郃快马回京,又只在府内停留片刻便进了宫,身上已经许久没有洗过,面目更不曾拾掇。吕松青命人准备便服,然后勒令沉郃去洗漱,何时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才准他与沉醉蓝说话。
而吕松青自己,因为比武也出了一身汗,被沉醉蓝一同推进了厢房。
沉醉蓝坐在演武场的看台边上,一会看看吕松青所在的厢房,一会又看看沉郃所在的厢房。她不知道若是沉郃先出来,她应该说些什么。
该如何称呼呢?
上柱国?沉将军?太过生疏。
爹?初次见面便如此热络总不恰当。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中规中矩喊一声“父亲”最好。
好在先出来的是吕松青。他一瞧沉醉蓝的模样便知道能读出她的忐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不必紧张。他在战场上虽是个阎王,对待至亲却亲厚。”
沉醉蓝问:“那他为何对您不假辞色?”
吕松青轻笑,看向她问:“你说呢?”
沉醉蓝低下头,不再开口。
很快太后那边来了人,说太后在慈宁宫摆宴,请陛下、娘娘同上柱国前往赴宴。
吕松青问:“还请了谁?”
“太后说今日是家宴,贵妃娘娘与秦王殿下、安定公主、两位嫔娘娘和二殿下、叁殿下皆可赴宴。”
沉郃洗漱的时间有些长。
他们等了好一会,期间又有宫人来报:
“秦王殿下说天色已晚,出宫送公主回西苑去了。”
“钱贵妃道今日身体抱恙,辞了宴席。”
“两位嫔娘娘说今日是皇后与上柱国团聚之喜,她们不便搅扰。”
说好的家宴转眼只剩下了四个人。
沉郃终于穿戴整齐,推门而出。他换上便服,束好发,又修理了一番胡须,如今清清爽爽,除却脸上与手背略黑一点,整体看去竟是一副儒雅之相。
沉醉蓝攥紧了吕松青的手,与沉郃相顾无言。
还是沉郃率先打破沉默,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行礼,郑重:“臣沉郃,拜见皇后娘娘。”
沉醉蓝低着头,竭力让声音维持平静:“将军请起。”
沉郃起身以后,又深深地看向她,声音便柔软下来:“你长得像你娘。”
这句话让沉醉蓝连表面的平静也破碎了,哽咽着唤道:“父亲……”
“蓝儿!”沉郃也唤了一声。
眼看着父女二人就要相拥而泣,吕松青及时拉住了沉醉蓝:“父女团聚是高兴事,蓝儿,笑一笑?”
他拭去了沉醉蓝脸上的泪。沉醉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沉郃本想问问沉醉蓝这些年究竟在哪,可是四周围着一堆侍从,他只得把话咽回腹中。
倒是吕松青,在去慈宁宫的路上询问战场上的事情。
沉郃一一答了,又交代自己从战场上得了多少战利品。
二人随后又聊起此次回朝留了多少人马在西北,又带回来多少人马,接下来该怎样安排。
沉醉蓝沉默地走在他们身边,听得极认真。
到了慈宁宫,太后给了沉郃极大的尊荣,先行了大礼,谢过沉郃为国征战的辛苦,入席后又以平辈相待,让沉郃与自己同坐高位。
沉郃也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只能承此大礼,接受了“国丈”的身份。他在席上问起沉醉蓝入宫后的生活,知道她一切安好,心往下放了几寸。随后一股脑地把他在战场上收获的药材、马匹、珍宝、书籍等报出名字,挑了最好的送给沉醉蓝添做嫁妆。又替沉醉蓝向太后和吕松青要来了不少恩典。
古来一国之母所能有的尊荣和体面,他的女儿没有最后,只有更好。
沉醉蓝静静地听着。沉郃说了许多,尽管它战功赫赫,却只字不为自己讨要,句句皆为了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原来有父亲是这样子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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