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视线,却瞥到她身前那串随主人起身而微微摇曳的项链,那只金镶红宝石做的蝴蝶,依旧在他视野里翩然起舞。
他有些目眩,不动声色地移开:“你很喜欢这串项链?平日里总不离身。”
薛稚还不知犯了他的忌讳,取下红宝石珠串下锁着的那一只红宝石蝴蝶与他看,一改方才的哀婉欣然而笑:“是,这是谢郎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见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禁有些怯然:“皇兄是不喜欢么?”
桓羡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玉白掌心上,依旧避开了那抹刺眼的赤色。他不置可否:“老人家喜素,还是不要穿戴得这样扎眼。”
薛稚被这一句砸得有些懵。
她能敏锐地察觉到皇兄不喜自己戴这项链,却不知为什么。所幸他并未就此深谈,拂袖自她身前走过:“朕亦欲去往宣训宫,走吧。”
宣训宫,崇福殿。
重楼峻阁,花木重重。
兄妹二人进殿的时候,太皇太后谢氏正坐在软榻上,怀里抱了只猫儿,鬓发如银,雍容华贵。身边立着女官刘氏。
“好了,没事不要往我这儿来。”她手抚着猫儿,看也未看底下大殿里跪着的孙儿孙女一眼,“知道你们不爱来,只不过是碍于孝道二字,做做样子。”
殿中一时落针可闻的死寂。薛稚忙分辩:“祖母,孙儿是真心想来看望您……”
太皇太后这才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幼时我又不曾抚育你,你不在背后埋怨我便是好的,哪来的真心。”
祖母的说话风格一向如此,薛稚脸上也红透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乐安知道,祖母只是面上冷些而已……”
还未说完便被太皇太后一声冷笑打断,森森如刀锋。薛稚不敢再言,却听她又问:“给我做的点心呢?被彭城王夺去了?”
祖母竟连这也知晓了。薛稚深觉尴尬,一时未言。
太皇太后便露了个了然的冷淡的笑,道:“他骂你是野种,你就不会回骂回去?你母亲好歹是你父亲明媒正娶,他不过一个庶子,也是野种,有什么贵贱亲疏。他又比你高贵得到哪里去?”
“他母亲的死,更与你、与你娘毫无关系,下令的是他爹,他不敢去怨他那个畜生爹,却来报复你,你一声不吭,难道真也如此认为?你也算将门之女,怎么性情如此软弱?”
如此的疾言厉色,连太皇太后膝上的猫儿也似被惊吓,喵呜一声跳下地去。一旁立着的女官刘氏忙去捉,又忍不住,看了眼殿堂间面无表情的天子。
他置若未闻,漠然立在妹妹身侧。薛稚讪讪地答:“祖母教训的是……”
尊长训话,不管心里如何想,她只有答“是”的份儿,万不可分辩悖逆。
然而她的柔顺,落在祖母眼中却是怯懦不堪了。太皇太后不悦,转向殿下长身玉立的孙儿:“怎么,皇帝瞧上去像是不大高兴?”
这位祖母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薄,桓羡心知肚明,她方才那些话,不仅是说给桓思的,更是说给他。
他微微躬身行礼:“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一定对彭城严加看管。”
“你知道就好。”太皇太后道,“听说前时乐安险被奸人所害,也是你做主让她搬去你那儿,倒也勉强有几分长兄的样子,不似你那个爹。”
她对先帝的厌恶毫不掩饰,听得薛稚心头亦是一震。桓羡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仿佛祖母所骂与他毫无关系。
两个都是木头,太皇太后也心生厌烦,下了逐客令:“行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
兄妹二人遂告了退,殿内重归寂静,这时女官捉了猫儿重入殿来,笑着道:
“奴瞧着,陛下倒似放下当年的事了,待公主极好呢。”
姜氏当年死得如此之惨,他会放下?
太皇太后手抚着猫儿脊背,眼中落了讥笑:“他若真能这般想,也能少造些罪孽。”
作者有话说:
桓狗装模作样的又一天
第8章
“祖母的脾气一向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步出宣训殿,桓羡忽然说道,似是安慰。
薛稚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兄身后,微笑点头:“乐安知道的,谢谢皇兄。”
“方才,为什么不反驳彭城?”
薛稚眼中微黯:“……其实,彭城王说的不错,母亲罪孽深重,我身为人女,也为她做过的事感到羞愧。况且血脉相承,我也理应为她做过的事赎罪……”
“相比彭城王因母亲失去生母,我也只是被他骂几句罢了,又有什么损失呢。我没资格躲开,也没资格反驳。”
桓羡听在耳中,并不为妹妹的懂事而欣慰。他脑中只记住了那一句话:
理应为贺兰氏赎罪?
他唇角轻勾,掠过一丝嘲讽,却问:“那若是他们想杀你呢?”
薛稚温温答道,不卑不亢:“我虽为人女,毕竟不曾随母亲做下伤天害理之事。他们朝我发泄对母亲的怨恨尚可以理解,若是想置我于死,皇天也不会同意。”
顿一顿,看着他背影,又极小声地道:“皇兄也不会同意的,对吗?”
这一声里有委婉的讨好与亲近之意,桓羡目光微闪,回过身时,见她明灿双眸正含着期待与小小的忐忑望着自己,双睫一颤,却移过了视线、再一次看向她颈下那碍眼的璎珞。
久等不到回应,薛稚有些窘迫,脸上也微微烫了起来。见皇兄正看着自己颈下璎珞,忙道:
“皇兄若不喜,乐安从此以后便不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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