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总以为母亲不爱父亲,因她极少听母亲提起父亲。后来,母亲不要她了,她便连母亲的面容也记不甚清了。
但她的乳名却是母亲取的,其时父亲已经去世。这是不是说明,母亲也是深爱父亲的呢?
薛稚出神地望着手中那朵纯白硕大的栀子,眼眶渐渐地湿润。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生辰的原因,她近来很想念母亲。哪怕她并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
何令菀走出漱玉宫宫门不久,道旁假山石后便蹿出个影子,紧张地唤她:“皇嫂,皇嫂。”
是梁王桓翰。
“怎么样了,乐安妹妹喜欢吗?”他忐忑地问。
何令菀两痕秀丽的眉微微皱起:“这是在外面,别乱叫。”
“不是说好了吗,在外面,就唤我王妃。”
这一月里在内室间桓翰都是唤她皇嫂的,担心冒犯了她,桓翰涨红着脸憋了半晌也唤不出那一声王妃,只好道:“没有人为难你吧?”
历史上从无住进宫中又被迁出、废为宗王妃的皇后,她的身份已经很尴尬了,宫里宫外都有不少人笑话她。
他本不欲叫这位阴差阳错和他绑在一处的皇嫂入宫遭人白眼,说派个人送即可,但何令菀坚持要来,说以后与乐安妹妹熟了,对他的仕途也有好处。
是的,仕途。
他从前从来也没放在心上的东西,自她入府以来,几乎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督促他上进。
说什么皇兄性子凉薄,宗室间绝不养闲人。眼下又是肉眼可见的在打压士族,亟需他这样的成年宗王分化士族手中的权利。他得办几件漂漂亮亮的事,让皇兄顺理成章地提用他,倒似一点儿没念及自己士族的出身……
何令菀摇头:“公主人挺好的。殿下和她多熟悉熟悉,以后有什么事兴许能帮殿下。”
得,这又来了。桓翰在心中叹气。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记恨乐安妹妹倒是挺出人意料,虽说事情是皇兄所为,但总归因她而起,若被迁怒于也是人之常情。
但皇嫂却全然不曾记恨,在这性情高傲的贵女间,可是难得……
他和她并肩走在宫道上,正胡思乱想着,这时何令菀脚下一滑,直直向后倒去。桓翰眼疾手快、忙将人扶住:“小心!”
原是宫道上不知从何处滚来的鹅卵石被何令菀不甚踩着了。他臂弯揽着何令菀的腰,将其扶正。
何令菀却如遇雷击,几乎是立刻自他怀中抽身,小羊皮靴子哒哒的朝前去。
桓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觉得,皇嫂好像很嫌弃他?
——
天影将暮,红日西沉,桓羡下朝回到漱玉宫将一朵雕刻得精美的白玉栀子花扔给她:
“给你的生辰礼,喜欢么?”
他说这一句时语气含笑,眼中却清影湛明,如同云销雨霁,却不见半分笑意。
薛稚不解看他,他又解释:“是我母亲过去备给你的及笄礼,当日不曾给你,如今,就算补上吧。”
“你收下吧,我先命人摆宴了。”
语罢,转身出去。
薛稚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样,待其离开后,才唤在旁伺候的青黛:“青黛。”
“嗯?”
“我以前,是怎么称呼那位太妃的?”
她总觉得,她和那位太妃应当很熟悉才是,否则桓羡也不会特地将这枚玉石栀子花给她了。
青黛上前替她梳着发髻:“公主是说姜太妃?”
陛下的生母姜氏,当初死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加之后来陛下被太后收为养子,因而陛下践祚之后,并没有立刻追封生母为太后,直至如今也只是追封太妃。
想起那个温柔和顺却遭遇诸多命运不公的妇人,青黛心下也生出些许怅然:“公主从前很亲太妃,一向是唤作姨姨的。”
姨姨……
这个称呼有如雨点坠入风平浪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激起丝丝涟漪,一阵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薛稚不由回眸,如云发丝自青黛手中滑走:“她从前是不是很疼我?”
青黛点头:“以前公主常常跑去漱玉宫央太妃和……梳头的。”至于剩下的那个人,她识趣地没有说。
薛稚微微怅然。
她从前总以为帮她梳头的是何太后,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把有关姜太妃的记忆误记在太后头上了。
烛火映照着她美丽而目光空洞的眼睛,薛稚轻轻叹息一声:“那她,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奴就不知了,只听说,是得罪了……贺兰夫人……”青黛忐忑地说。见她眼露愧疚,又赶紧补充:“可命令是先帝下的,公主可千万不要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只是在想,既然事情与母亲有关,身为人女,她理应去拜祭这位很疼她的姨姨。可今夜,却要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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