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目光一垂,钟意弯着眼睛,笑得有些讨好。
禁欲肃穆的年轻警官,走过来接她手里的相机设备。
就在他弯腰整理器材的时候,钟意倒背着手走到他的面前。
她微微倾身,凑近他的耳朵,吐字清晰又柔软:
“小顾哥哥。”
顾清淮怔住。
钟意什么时候在这个地痞流氓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无措的样子,简直是个干净纯情的大男孩。
她倒背着手,眼睛弯弯的亮亮的,那浅色的瞳孔像有一汪湖面,波光粼粼。
() 顾清淮修长手指揉过鼻梁(),?????虎?()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低眸看她,笑着说了句:“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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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忌日,邹老爷子回到老家。
七旬老人走了几公里山路,拎着酒,来到儿子墓碑前。
“那小子长得很好,现在在市公安局,是个给领导写稿子的,肚子里有墨水,应该叫笔杆子?”
“像你,是个心善的,路边的猫猫狗狗他都给起了名字,一个个的被他喂得油光水滑。”
他的儿子命苦,先是在工地打工挖出废旧炸弹,被炸断一条腿。后是雨天,小孩子过马路,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闯了红灯,他把小孩子推到一边,自己却因为过分用力摔倒在地。
少了一条腿的人啊,卧在马路中间,看着货车轰然而至,碾过血肉之躯的每寸骨骼肌肤。
“杨杨打电话让我在这多待几天,但我怕杨杨吃不好、吃不饱,所以今天晚上,我就回去了。”
“也不知道,咱爷俩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老人家站起身,非常潇洒地摆了摆手:“走了。”
转过身去,万籁俱寂,白发苍苍的老人,枯瘦的手捂着眼睛,都是泪。
邹老爷子下车之后,直奔趟菜市场,买了一堆邹杨爱吃的菜。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给孙子做什么好吃的。
想想那小子吃自己做的菜时、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觉得走路有劲,就觉得自己还能活好多好多年,给他做饭吃。
邹明顺从兜里找出钥匙,等走到杨杨快餐店门口,才发现那里聚集了好多人。
男孩女孩都有,他们拿着相机、拍着视频,嘴里还在说着:“我们现在在杨杨快餐店门口。”
邹老爷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闪光灯就已经对着自己咔嚓咔嚓,他拿手臂挡了下:“孩子,你们是?”
男孩女孩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老爷子跟自己想象中“英雄的爷爷”这个形象相去甚远。
他穿着洗得发旧的衬衫,浅色长裤,老大爷标配凉鞋,鞋上似乎还沾着泥土。
一个矮小、脸上带疤的男人将相机对准他:“爷爷,我们是来吃饭的。”
邹明顺很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孩子,我们这个周不营业。”
带着疤痕的男人面露难色:“我们从中午等到现在……”
邹明顺这个年纪的人,都是饿过来的,所以最看不得孩子挨饿,尤其是面前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孩,大多数看起来比自己的孙子还要小。
“你们要是不嫌弃,”邹老爷子扬了扬手里的菜,“反正我也要给我孙子做饭,你们一起来吃吧。”
进店之后,男孩女孩一直没有停下拍照,这让邹老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照片墙上是邹杨从小到大,还有特警支队的合影。
“那个男生好帅啊!”
“哪个?”
“就是冷着脸不笑的那个。”
照片
() 里的人黑发黑瞳,凤眼冷峭鼻梁挺直,清清冷冷一张俊脸,嘴角微微勾着,眼里其实没有半分笑意,整个人像是完全游离在活泼热闹的氛围之外。
有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问:“爷爷,这个人是谁呀?”
“这是我孙子的领导,”邹明顺又指了指顾清淮旁边那张青春无敌的脸,欣慰道:“这个是我孙子。”
粉头发女孩说:“我们知道。”
邹明顺问:“你们是怎么认识我孙子的呀?同学吗?”
厨房都是开放的,爷爷做饭没有戴手套,消毒柜也没有运转,都是家常菜用的锅碗瓢盆。
粉头发女孩露出嫌弃的表情,冲着同伴翻了个白眼。
同伴一脸假笑:“爷爷,您这个店开了多久啦?”
在他们的镜头里,老爷子打开水龙头,佝偻着背洗菜:“快二十年了吧。”
儿子去世之后,家里不再有收入来源,他就开了这家杨杨快餐店。
店就开在工地附近,有时候看到那些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儿子。
疤痕男眼睛打量四周:“您孙子真的很了不起。”
邹明顺笑笑:“他没什么了不起的,按说当警察,还是得上街上去抓坏人,但是我不让,他就很乖,现在在办公室给领导写材料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和她们在视频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粉头发问:“您孙子是叫邹杨对吗?“
邹明顺:“对啊。”
“您看。”粉头发网红找出手机里的视频。
视频里的画面,普通老百姓只在电影里见过。
火焰滔天,平地一声惊雷,穿着排爆服的人死里逃生。
老爷子没戴老花镜,有些看不清,问道:“这孩子是谁呐?”
下一秒,画面里的人摘下了排爆头盔,露出一张熟悉而年轻的面孔。
邹明顺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瓷片四溅:“你们认错人了……”
他慌忙去捡地上的瓷片,手指被割破,却像是不知道疼,嘴里低声喃喃、声音发颤:“我们家杨杨是坐办公室的笔杆子,他哪儿懂什么拆弹呢……”
-
翌日,特警支队,相安无事一整天。
钟意时常因为和顾清淮走得太近而忘了他是个“人民公仆”、“领导干部”,用时下网络流行的说法,简直就是“我的体制内男友”,又或者是“从此高干文里的男主都有脸了”。
只可惜,他只是生了一张清俊白皙的脸,偶尔勾着嘴角无声笑笑的时候简直就是个温柔的世家公子哥,一双漂亮眼睛仿佛能给人下蛊。
可是不笑冷着脸训话的时候,没有哪个形容词比“顾阎王”更加贴切了。
就比如现在,训练场上的顾清淮简直不当人,只要开口,必是骂人——
“又动?瞄准镜对着通缉犯的时候你也要给我伸手拍蚊子?”
“那个吊在五楼不下来的,
你是要去救人质还是要人质救你?”
“拎条警犬出来都比你小子动作快!”
他声音不大,就是语气阴沉,凶得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今天钟意还听喻行说,顾清淮现在除了“顾阎王”还多了个外号——“顾大恶人”。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至于吧,顾清淮虽然有点不太正经,但人还是挺好的啊。
喻行用非常震惊的眼睛看她一眼,之后了然道:“那是因为他想泡你。”
泡不泡的有待求证……
但是他就是挺好的。
下班时间,顾清淮冷声道:“原地解散。”
被魔鬼折磨的一整天终于结束,反恐突击队的各位开心得像撒欢的警犬,钟意的相机应声关闭,手捏脖颈。
头顶落下阴影,那人低声问她:“拍好了吗?”
面前的冷面警官蹙着眉、薄唇抿成直线,很不好惹。
钟意下意识站直脱口而出:“回队长,拍、拍好了!”
空气安静一瞬,喻行邹杨他们几个笑出了声:“哈哈哈队长,瞧您把钟导吓的!”
钟意说完,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瞬间红成一只手足无措的虾。
顾清淮也被那一句“队长”叫得微微一怔,眼底冰雪消融。
钟意恼羞成怒,忍不住控诉:“都是你太凶了!我说话都结巴了!”
还好自己不是顾清淮手底下的队员,不然,她一天要哭好多次鼻子。
顾清淮扬眉一笑,眉眼粲然,恍惚之间还有少年时的风发意气。
他问:“晚上想吃什么?”
说起好吃的,钟意眼睛亮晶晶:“麻糍?”
顾清淮点头,冷如霜雪的一张脸,说的却是:“我带你去买。”
两人在工作场合保持着距离,明面上就是导演和纪录片主人公。
可就是眼神啊表情啊让人觉得是一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没眼看的那种。
此时此刻,反恐突击队的小朋友们,拎着排爆头盔的拎着排爆头盔,全副武装的全副武装,训练结束也不解散,就站在旁边围观。
训练时间他们怕顾清淮怕得像是老鼠见了猫,但私底下,他们蹬鼻子上脸的本事令人发指,只要不违反纪律规定,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顾清淮眼风一扫,刀子似的:“看什么看?”
喻行昂着下巴中气十足地回:“看队长那不值钱的样子!”
钟意脸颊微烫。
顾清淮对自己和对大家的态度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勾勾手指,顾清淮便弯下腰,耳朵靠近她嘴边。
钟意认真道:“以后你跟我说话,也用那种跟他们说话的语气,不然他们会说你双标,还会说你‘不值钱’。”
她的表情相当严肃,顾清淮敛起表情配合她,微微俯身问她:“依钟导所见,我应该怎么做?”
钟意跟他咬耳朵
:“跟我说话也凶一点,立一下队长的威严,我配合你演戏。”
顾清淮失笑:“我做不到。”
钟意板着脸瞪圆了眼睛,正色道:“你做得到。”
她那副替他考虑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好玩,威慑不足,可爱有余,顾清淮被她看得缴械投降。
这位特警支队最年轻的、有着“顾阎王”之称的大队长,清清嗓子,眉眼冷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而后,用最凶狠的语气说着最可爱的话——
“你小子最好给我知道。”
在场反恐突击队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尤其是钟意冷不丁被凶一句,不自觉地提了口气,气儿都不敢喘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人。
顾清淮看着她,话说一半就破功,咬着嘴唇,自己先笑了:“你有多可爱。”
那含笑的声线特别好听,像清泉,敲击在耳膜。
意识到他说什么,钟意手背挡住脸,眼睛弯弯,瞳孔明亮,睫毛都有些忽闪忽闪的。
“队长,不是吧,你也太双标了!”
“但凡你对我们有对钟导一半的温柔呢?”
“今天的警犬有粮喽!”
反恐突击队的诸位,愤愤不平无可奈何,最后一个一个气成河豚,勾肩搭背离开现场。
钟意手背蹭过脸颊,那白皙没有血色的皮肤,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而她说话的语调又轻又软:“顾清淮,承认吧,你以前肯定骗过特别多女孩儿。”
“冤枉,”顾清淮不咸不淡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你怎么这么会哄人。”钟意低头收拾相机器材,嘴角的弧度压不住,身上的距离感全部消失,恍惚之间,还是那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
“你不承认就算了。”
“我不会哄人。”
两人同时开口,清冷和柔软的两道声线落在一处。
钟意听见风声,也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漫天余晖无边晕染。
顾清淮一身警服,气质冷淡肃穆到凛冽,这样看着,是传闻中战功赫赫的拆弹专家。
当他低头看向她,目光和睫毛都柔软,清越磁性的声音落在耳边:“我只是愿意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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