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刚好落在那句她做过标记的句子上——
“最难过的是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却显得如此孤单。”
顾清淮,你明明过得很不好,很不开心,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是谁惹你心烦了,是谁让你不高兴了,可不可以也跟我说一下。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
我这里,何尝不是烂事一箩筐。
她真的好没用。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短信——
【您已入围武警部队新闻中心的面试,确认参加请回复。】
-
面试那天,阳光很好。
如果成功,她和顾清淮就可以结束异地。
她要去他身边,在打车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等一切稳定,就结婚,建立一个小小的、属于他们的家。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主考官问她:为什么要成为一名记者?
钟意深呼吸,刚要开口,却像猛然间被人掩住口鼻。
她被回忆扼住喉咙,说话由不得她,发声由不得她。
钱荣说她是他的马子要把她弄到床上去,是杜子腾性骚扰的短信,是毁损的录音笔和移动硬盘……最后一个画面,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从十几米高楼上跳下来,“砰”的一声,重物
坠地。
她跑到天台边缘,看过去……
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钟意不知道今夕何夕,在考官们诧异的目光中泪流满面。
她呼吸不畅冷汗阵阵,逃一样离开会议室,孤魂野鬼一般穿过人群。
路边有一家医院,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
医生宣判她的死刑:检查结果表明,你患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
回到家,暴雨猝不及防。
她起身去关窗,从十楼的阳台看下去。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了。
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昨天削苹果的水果刀,看起来好锋利。
那个声音又在说,割下去,割下去就不会再见到那些人了。
她像个见不得阳光的疯子一样,关上所有窗户,用柜子锁起所有尖锐刀具,自欺欺人地把钥匙扔掉。
生病总可以治好,你不要害怕。
她擦干眼泪,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在意识到会被伤害之前,会先去伤害别人。
——如果情况愈加严重,患者最终会走向自杀。
伤害顾清淮,和在顾清淮面前死掉,哪个更残忍?
钟意在黑漆漆的房子里蜷缩成一团。
脑袋像个不知疲倦的电影院,一段一段播放所有她不愿意回想的画面。
迷雾重重,满目荆棘,鲜血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往哪里逃,而那些人就要抓住她。
生命在以可感知的速度流逝。
最后,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烤鹅圣诞树和最亲的人。
她在一片黑暗中,看见这个世界上她最眷恋的顾清淮。
“不是让你等我一起走吗,”少年笑着向她伸出手,“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她想要触碰,想要拥抱,想要待在他的身边,可是少年稍纵即逝化为泡影。
再睁开眼睛,是雪白的医院天花板。
她按下他的号码,眼泪肆虐,无比希望这次电话无法接通。
“顾清淮。”
“嗯。”
“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边陷入可怕的寂静。
“心里没我了?”
“没有了。”
她生怕他不够疼,语气冷静地补充:“我喜欢别人了。”
电话挂断,钟意的世界在一瞬间天黑。
我十七岁时,许愿想要拥有的少年啊。
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鹏程万里。
祝你早日成为共和国的大将军。
也祝你,再也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
顾清淮重伤被紧急送往医院,手术室无影灯亮起,显示“手术中”。
走廊里,
反恐突击队一众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特警眼眶通红。
喻行蹲在地上(),?繧?佐???孷?()?『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从市局跑来的邹杨脸色白得没有血色:“队长呢?!”
这样看着,哪还是那支能打硬仗的敢死队。
如果顾清淮不是躺在手术室陷入昏迷没有力气骂人,现在铁定又要嫌弃他们丢人现眼。
令人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这起人质劫持案件中,还有一名死者,名叫钱荣。
钱荣在去世前几分钟还在直播,观看量有千万,涨粉几十万:“引发全网热议的聊天APP事件将于今天落下帷幕,最后一名嫌疑人杜子腾劫持人质,人质腰上绑着炸弹,现在警方正在部署。”
“现在我真他妈是冒着生命危险做直播啊,各位老铁点个关注不过分吧?”
“警方现在派出第一波谈判专家,没什么屁用。”
“应该是要采用高空索降的方式,我现在在一楼阳台的角落。”
“特警已经就位,近距离观看影视剧里的飞檐走壁,各位别忘了加个关注啊……”
镜头突然一阵剧烈晃动,直播的镜头记录了碎石被炸起飞向钱荣,手机摔落在地,刚好对准钱荣鲜血淋漓的面部。紧接着爆炸声四起,盖过他痛苦的哀嚎,到最后视频中一片黑暗,直接中断。
医院走廊上,钱荣的母亲钱秀揪住特警支队支队长的衣领:“我儿子!我儿子怎么没了!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执行任务不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钟意抬头,看见那人一头凌乱的白发。
她一只脚是拖鞋,一只脚是皮鞋,显然是疯了一样从家里跑出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是,她的儿子是儿子,夏阿姨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
顾清淮现在还在抢救,生死未卜。
她的脑袋像是写好了程序,只要按照执行就可。
钟意绕过市局领导,径直走到初中班主任面前,点开钱荣去世前的直播视频。
视频的一开始,就是钱荣的声音:“警方已经疏散了所有民众,说是爆炸危险程度无法预估,现在民众已经退到五十米外,我是为了给大家开直播,才偷偷爬上来的啊……现在躲在窗帘后面,只敢把镜头伸出去。”
钱秀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女孩一双冷静锐利的眼睛。
此时此刻的钟意像个冷血动物,她本就是漂亮到有攻击性的长相,她盯着班主任遍布皱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钱老师,您还记得我吗?钱荣的同桌,钟意。”
“因为您儿子,被排挤、被孤立、被霸凌,被扣上绿茶、贱人称呼的钟意。”
钱秀呆呆说不出话,颓然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像个被人掏空灵魂的孤魂野鬼。
钟意面无表情走过她的身边,眉眼五官和初中似乎没有变化,可那目光冷得像刀。
-
顾清淮的手术从当天下午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出手术室就直接被
() 送进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比外伤更严重的是头部重创,现在人在昏迷之中,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好说。
换做一般人,早炸死了。
这算是从阎王殿捡了一条命。
明明昨天早上她还跟他说,在家等他回来。
不是去机场了吗?
不是九点的飞机吗?
顾清淮,你为什么要回来……
那人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鸦羽般的睫毛覆着眼睛,眉眼清俊一如少年时。
他的面孔苍白英俊,年轻得吓人,却扣着氧气罩,身上连接着钟意只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精密仪器,脸颊、脖颈乃至手背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或许身上看不到的地方更多。
他有着和顾清淮一样的柔软黑发、长睫毛、高鼻梁、柔软的嘴角,可是他不会笑着喊她猫猫,不会抱她吻她,也不会故意说些混账话逗她脸红。
他躺在那里,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像是随时都可能消失。
所以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感受吗?要随时随地担心我会消失不见。
原来,许愿比你活得久一点,这个愿望如此残忍,你却只留给你自己。
怎么办啊顾清淮。
你不在,我一天都熬不过去。
眼泪肆虐,钟意的世界一瞬间天黑,暴雨倾盆。
护士过来提醒:“这位病人家属,探视时间到了,您应该离开。”
钟意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她最后看向病床上的人。
顾清淮,你是不是很疼很疼。
“不……”
像暖色光影中的错觉,钟意看见顾清淮长长的睫毛翕动,却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
她不敢流泪不敢呼吸,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死死盯着他干裂的嘴唇:“什么?”
顾清淮依旧在昏迷,眼睫浓密低垂,皮肤白到病态。
隔着氧气罩,呼吸都变成雾气。
钟意看见他用嘴型说了三个字——
“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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