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嘟噥:「还没到那个最终,在那之前陪陪我也不成?」
明蔚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让小羊死心,但其实小羊讲得也没错,偶尔做场美梦也好,他有所动摇,迟疑半晌摸着小羊的头发说:「别被妖魔迷惑,常保本心。」
小羊若有似无应了声,没再抱上前去撒娇。他十四岁了,不算是年幼无知的孩子,虽说本来他就没少出糗给明蔚看,但越长大害怕的事就越多,他脸皮再厚也是有底限的,心里也明白许多东西硬是去讨也没有,越讨就让自己越悲哀。
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刚才那样耍赖撒娇,却也开心,因为即使自己这么不堪,明蔚也没有对他不理不睬。
明蔚又说:「你还很小,对许多事还懵懵懂懂,凡事多留些馀地,给自己留退路才是。与妖魔为伍绝无好事。何况,我远远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好,要是偏要跟着我,将来怕是要后悔失望。」
「别再说了。」小羊又退远了些,那番说词表面是为他好,其实还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吧。不管明蔚是怎么想的,结果都是不要他,他心里也明白这点,所以不敢再听下去。
「盛雪!」蓝晏清骑着一头白鹿自夜空飞落,小羊再抬头已不见明蔚身影。蓝晏清一来就拉着他关心道:「没事吧?」
小羊避开蓝晏清的碰触,随意指了个方向誆他说:「我没事。妖魔往那里跑了。」
没想到蓝晏清并不在意柳青禕的下落,只让随后跟来的几名弟子去追捕妖魔,自己则拿随身应急的伤药念他说:「还敢说没事,颈子怎么受的伤?先把药吃了,是妖魔伤的?也不知那妖邪的秽气有没有沾上来。」
小羊乖乖服了药,随蓝晏清骑着鹿回藏风阁。他和蓝师兄虽然年纪相同,不过蓝晏清还是高他一头,双手轻松就将他圈住,虽然蓝师兄的怀抱也温柔安稳,却不是他贪恋的,他一路上都很安静。
「吓坏了?」蓝晏清只当他是吓着才这么安静。
小羊摇头:「没事,反正我不是头一回被抓,每次都有惊无险,习惯了。而且我知道你们会来救我。」修真界也不如表面那么平静,正因为他是个废物,父亲又是灵素宫的宫主,难免会被有心者盯上。
这话听得蓝晏清颇心虚,盛如玄得知刑堂出事以后就命令他务必先抓回妖魔,因为天蘅教封锁其教内的消息,他们无从得知这妖魔根柢,刑堂也还没审出个结果来。那时他发现小师弟也失踪了,立刻告诉师父,师父却对盛雪的安危隻字未提。
蓝晏清想起过往也有类似的事,总觉得师父对小师弟的事并不上心,难道真是因为小师弟没有灵根的缘故?
不过蓝晏清心虚的同时,又觉得小师弟这话也是在依赖他,心中有些欢喜,他环紧小师弟的腰身说:「坐稳了。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喔。谢谢蓝师兄。」小羊僵了下,但也没挣扎,毕竟白鹿还载着他们飞在空中,但他也不想令蓝晏清误会。他其实还是珍惜师兄弟间的情谊,只是在想清楚该怎么办以前,也只能暂时装傻了。
蓝晏清送小羊回藏风阁,自己先去找盛如玄稟告妖魔逃逸之事,小羊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听蓝晏清敲门轻喊:「盛雪,你睡了?」
小羊本想静一静,又好奇外头的情况,犹豫了下就去开门。
蓝晏清在人前一向沉稳,但也终究是和小羊年纪相当,他对着小羊靦腆笑说:「原来你还醒着,我能进去聊几句么?」
小羊点头,走去倒茶水,蓝晏清说不必麻烦了,师兄弟俩并肩坐在窗边矮榻说话。窗子没开,小羊拢了拢身上衣氅听蓝晏清问:「你会冷?」
「不会啊。师兄想说什么?妖魔呢?」
「还没抓到,师父说要请杜长老他们分派几组人马去巡山,另外再派人盯着天蘅教。不过这些事我看不会这么快有结果,你也别放心上,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好。」反正轮不到他这个修为低浅的傢伙操心,小羊也不打算说什么。蓝晏清还不打算离开,为了避免无声尷尬,他又倒了杯水递过去:「辛苦了。」
蓝晏清一口喝乾,他握住小羊摆在茶几上的手说:「盛雪,我一定设法帮你解除诅咒。」
「啊?喔、嗯,多谢师兄。」小羊愣了下,觉得自己的回应太敷衍,却又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自从知道对方的心意,他就多了顾虑,像这样相处也不太自在。
蓝晏清握着小师弟的小手,忍不住细细摩挲,荡漾的心情有些难以克制,他说:「我知道你在灵素宫过得也辛苦,不过人与人相处难免都有矛盾和争执了,这里的人境界再高也不是真仙,但比起人间还是好些。倘若你去凡尘生活肯定会更辛苦,但你在这里有师父、我、周谅,还有很多人会对你好。到时你若解了诅咒,我也会帮你找师娘,你别离开我好么?」
「蓝师兄……」小羊望着蓝晏清那殷切渴求的神情,彷彿见到另一个自己,不久前他也是这么望着明蔚么?蓝晏清让他有些为难,那明蔚也是如此?他暗叹,果然没有的东西,怎么求也是求不来的,只是梦一场吧。
蓝晏清不知小师弟心中转折,有些紧张握牢他的手:「你相信我吧。」
小羊有些心疼蓝晏清,他慢慢抽手回说:「我很感谢师兄这番心意。不过,我自己会努力。至于将来我会在哪里,往后再说吧。师兄总是这样关怀照顾,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蓝晏清皱眉:「你怎么说得这样见外?」
「不是见外,我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师兄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够了。你平日刻苦修炼,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能一直受你照顾,想来也有些惭愧。」
蓝晏清不喜欢他这样疏离的态度,语气略重:「惭愧什么?我是你师兄,理应照顾你。虽然一开始是因为你是师父的孩子,不过现在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人间纷乱无常,你留在潢山好过去人间受苦不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找师娘。」
「我又还没有要走,担心太早啦。」小羊笑了笑,撑颊打呵欠说:「我也捨不得你们,也怕自己一个人。师父、爹他都不找娘亲了,我却还是想找到她,问她为什么丢下我,不回来这里。可能爹的境界高,不想强留娘亲吧,那我这么想是不是傻?」
蓝晏清摇头,也撑颊凑近师弟间聊道:「我不觉得你傻,但是我是孤儿,所以也不明白这种感觉。不过要是哪天你丢下我走了,我肯定很难受。」
「师兄啊。」小羊苦笑。
「我被师父带回来时还是个婴儿,可以说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师父教我修仙路是最孤独的,要我找到自己的道。我小时候也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可是很快的我就不想再玩乐,也想像师父那样厉害,现在和我最亲近的人除了师父就是你了。所以你千万不能出事。」
小羊有些感动:「我尽量啦。」
蓝晏清浅笑,忽地想起了什么聊道:「可惜师父旧伤未癒,宝镜也尘封已久,不然像刑堂的妖魔逃走、白猿的风波,只要他用昭明宝镜都能解决吧。」
小羊问:「师父受伤了?」
「喔,你不晓得啊?大约是几十年前的事,师父当时度劫失败,好险有宝镜挡下一劫,从此元气大伤,昭明宝镜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使用过了。这也是我以前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那时师父和师娘还是对恩爱夫妻,虽然师父那时好像很风流,不过或许那些緋闻也不见得是真的。要不是后来有位天人降临,天人对师父有意,师娘说不定是担心什么才在怀着你的时候跑了。」
「天人?」
蓝晏清笑说:「是啊,就是天人。传说有个叫天人屿的地方,那里也是天界,在那里出生的就是天人,他们比起凡间的人还容易取得各种宝物,生长在充满灵气之处,更能修炼成真仙。不过他们不会随便降临尘世,我们也很难去到那里,要去冥界可能还容易一些。」
小羊又闷闷打了一个呵欠,暗暗的问明蔚知不知道这些,明蔚不给他回应,他又听师兄说了些修真界緋闻和传说。蓝晏清看他频频打呵欠,这才打算离开:「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你睡吧,我回房。」
「好。」小羊揉着眼送蓝晏清到门口,关门前蓝晏清转身抱住他,他轻推了下问:「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蓝晏清按捺不住情思,蜻蜓点水的亲了下师弟耳尖。
「唔!」小羊抖了下,蓝晏清若无其事帮他关门。他瞪着门板时听到明蔚冷笑,踱回床边恼羞问道:「明蔚,你笑什么?」
「没什么。」
「有话就讲,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你以为姓蓝的是个君子,却时不时往你身上揩油。」
小羊心软又拉不下脸,试图解释:「他情不自禁吧,喜欢一个人难免这样。」就像他对明蔚一样,也是忍不住就想扑上去抱一抱啊。
明蔚说:「那你们两情相悦了?」
「呃,没有啊。」小羊心烦意乱敷衍道:「下次我再好好说他,让他不要这样。」
「刚才你就没机会讲他,以后他也不会给你机会说的。他远比你想的狡猾。」
「你凭什么说我师兄狡猾?他从来不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和别派的人往来也都被称讚,是磊落君子。」
「凭他刚刚偷亲你耳朵。」明蔚又补上一句:「凭我千年来的阅歷,不至于看不穿一个十几岁小子揣了什么心眼。」
小羊一时语塞,许多念头交错变换,他躺下来拉起棉被盖好,狐疑问:「那你早就看穿我了?」
「以前可以,现在不太行。」
「哦?」
明蔚坦白跟他说:「就算我们缔结契约,更容易互晓心意,那也是一开始而已。我不是会反噬结契者的那种下流妖魔,那样做反而会使魔性更强,所以神裔若不愿堕落,缔结的契约反而会以守护结契者为先。无论是身躯,还是心神魂识。
你年幼时对谁都缺乏防备,我才能感知到你心中所思所想。后来你有所成长,也慢慢有了一些修为,我也不能恣意窥探你内心。」
小羊眨眼望着床帐里的黑暗,确认道:「就算你可以,但也不会那样做?」
「除非你自愿想和我聊,不然你平常想什么我并不会完全知晓。」
「真的?可是你为什么常叫我别胡思乱想?你真的没窥探什么?」
「那是因为你平常就爱胡思乱想,是你的习性。这种事就算不窥探也能观察出来。」
小羊抿嘴,这话太一针见血了,他居然无法反驳。
就寝前,小羊回想这两天的经歷,忽然发现一件怪事,一时心里有起伏,明蔚有所感应而关心道:「你又在想什么?」
「蓝师兄方才说,师父他旧伤一直没能痊癒,所以也用不了昭明宝镜。」那先前盛如玄是怎样用昭明宝镜窥看他内心记忆的?
「我以为你没发现,本想明天再跟你提起此事。不过现在你还是先睡饱吧。」
小羊实在心烦,刚才又被蓝晏清狂吃豆腐,他两手乱揉着脸发牢骚:「刚才我吓都吓醒了。」
「我帮你。」
「怎么帮?」小羊揉脸的手被明蔚拿开,一道微凉舒服的风吹拂过来,有清晨林木间的气息,他知道明蔚给他施法了,他闔上眼很快就坠到静謐安稳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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